2021年6月19日 星期六

人成佛成~《觀潮隨筆》摘文二十篇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耕雲導師

命由己立

  人,具明是非、別善惡之良知,趨安祥、避險巇之良能,益以學問之辨析、生活之磨練,應能自肯、自信而自立、自強。無如性相近而習相遠,致私欲日熾,智聰日蔽,儘多投機取巧如意算盤,無復天君泰然剛健氣質,乾坎異位,否泰無常,榮辱通塞,胥聽他人決定,喜怒哀樂半點不能自決,此「我」既是迷失,自主竟乃難能。於是陰陽、星相、占筮之道大行,奉敕、巫祝、禳解之術大興,求福避禍者趨之若鶩,前途事業悉決彼傖一言,其愚寧可及哉?

  殊不知命由己立,果由因熟,因種果生,因果循環,自作自受,孰有能替?天命無常,善人是福,「亢龍有悔」,故君子有終,欲求化凶為吉,必當懺罪悔非,冀希轉變命運,必先變化氣質。蓋夙惡不悛,終遭惡報;鐵若成金,身價自高。不則徒見自誤,生機云何。論變化氣質之道,則莫過於學佛,以「不二法門」,妙難思議,三寶加被,慈力無邊,故一念至心懺悔發露,宿生惡業罪障如片雪之入洪爐,但肯真修實行,即身成佛亦不是分外。況屠兒尚能立地成佛,我輩豈果缺乏自信?且「在家修行亦得」,不拘定要出家。不聞乎?「在欲行禪知見力,火中生蓮終不壞」,其猛省!

  昔有袁了凡居士者,為變化氣質而改造命運之典型範例,近多大心人士印贈流通,願求富貴、惡貧賤者,幸一閱讀,當知求之有道,而命由己立也。

  (註:傖──鄙賤之人。)


自求多福

  近人迷信相命之學者日眾,這充分反映出在此一面臨考驗的時代中,仍然有著太多的人,呈現出心靈空虛、精神苦悶的現象,顯示出人們意志力的空前薄弱,殊堪警惕。雖然在現象上,凡物各有其不共的生存發展規律,相命之學亦由來甚久,且中外同然,亦確然有其學術基礎。但任何高明的相命專家,最多也只能說明部分事實,判斷未來趨勢,而絕對不可能改變他人的命運,更無法推翻「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」的因果定律,以及「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」天道好還的法則。

  命運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,只有自己才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。既然命運操之在我,倩人指津豈非多餘?倘肯豎起脊梁,堅固志向,依循正道,則歷千辛終達目的,堅百忍足可圖成。但自行好事,何須問前程?若或坐待鴻鵠,妄冀僥倖,乃至甘向命運低頭,埋沒大好身心,求神問卜,自無主張,敢保霉運當頭,終身潦倒,難逃時光腐蝕,社會淘汰也。

  人身難得,而人心尤具無比潛力、無限可能,切記「命由己立」,莫徒怨天尤人。


禍福之機

  「至誠可以前知」者,非倚神通、假妙算也。蓋以「事有必至,理有固然」,物有徵而象有兆。故智者見微而知著,哲人依理以決事,萬無一失。

  天下大事,以至身、家否泰,莫不有「機」,數滿則「機」發。「機」亦莫不有理,明理則知「機」,而能制機發之先。所謂「知機其神乎」!「斷斷兮,無他技」,明乎至理,嫻於法則而已。

  或曰:「機之未萌,亦可知乎?」曰:「可。審勢可以知機,鑑古可以知今矣。」曰:「大易理也,卦文象而兆也,而爻愈繁,詞益澀,未見約繁為簡、執簡馭繁之訣。可以一言以蔽之乎?」曰:「何須一言,此固一字可以概之,曰『開』!

  天地位,萬物育,始於「開」。混沌開而乾坤奠,三陽開而泰運臨。開物成務,為人類進化之共象;開誠佈公,乃三皇五帝之同德。凡事有開始,佛法貴開悟。只此一「開」字,便飽和了創造精神,充沛著無限生機。古往今來,萬事萬物皆賴「開」而成,必「開」乃能生存,不「開」無由發展。「開」為成務之始,亦為人類進化最高理想──「外戶而不閉」。子猶有疑,願舉實例以證明之。

  ▲吾人居戶窗帘開則明,閉則暗。窗開則空氣流通,令人清爽;窗闔則空氣渾濁,令人沉悶。

  ▲池塘水濁泥污,病在不能流通;澗水既清且碧,貴能開放奔流。

  ▲誠然「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婦,及其至也,可以察乎天地。」然人類祖先,苟不肯開放部落社會,以開展人際關係,「族外偶婚」必不能實現。倘吾人若仍停留在「族內血婚」的「相聚而麀」,又如何能從「物種進化」濁流中「脫穎而出」?既然只知有母,不知有父矣,「父子有親,夫婦有義」──父慈、子孝、兄友、弟恭……和睦親姻也者,於義云何?實在無從談起,抑亦豈有人性尊嚴云乎哉?

  ▲以水果、菜蔬、穀類言,經開放選擇交配育成之新品種,在品質、產量、生長條件上,較諸原品種孰優?孰劣?固不待言也。

  ▲巴比倫、埃及、印度之文明何以如「曇花一現」?中華、希臘、羅馬文化何以能派生、創新?此無他,前者係「閉路式」,難免窒塞腐淤,生機盡喪;後者乃「開放型」,經激盪融匯,而日新月新。

  ▲漢、晉之為政也,始則舉孝、廉、方、正,故政簡而刑輕,民安而物豐;殆重私誼派閥,而內戚之患起,黨錮之禍興,八王之亂生。故知「忠」若能「公」,乃濟大事;「明」苟不「開」,禍亂必萌。

  ▲「太平天國」之亡也,論者輒歸功於曾、左諸公,非信而有徵之論也。究實而言,洪、楊等輩,非亡於迂儒團練,蓋亡於欺祖叛道之忘本,兄弟鬩牆之爭權。既不肯開誠心、佈公道於天下,以行王道之仁;復不能徵賢才、信賞罰,以成有容之大。自封若斯,不亡何待?自亡之矣,曾、左諸公但只摧倒已枯之樹,拉倒已朽之牆而已,彼固不自居功也。

  ▲以佛教本身言,歷來法門龍象,多孕育於十方叢林。子孫廟則只堪造就頹廢、懶散的粥飯僧。何以如此?只因前者戒律無私,清規共守,公是公非,絕無例外;後者則家法雖有,父子情深,私是私非,馬虎了事。

  ▲暖室雖能奪自然之功,調理出冬荷、夏梅,卻培植不出棟樑之材;綠營盡都是八旗子弟,優且厚矣,怎奈經不起流寇一擊。何故?

  總之,上下、古今、中外,唯「公」能生明,唯「開」能成務,造化之功,禍福之機,胥在斯矣,更復何疑?

  (註:相聚而麀;麀音ㄧㄡ,指雌鹿,父子共淫一女叫「聚麀」。)


自覺

  從人、天、二乘,到「無漏法身」的圓滿證得,其間不可須臾或離的便是「自覺」。離開自覺,便是「背覺合塵」,便沒有「上趣佛道」的可能。唯有「會物歸己」的自覺,才是無上正等正覺的基礎。故自覺不僅是成佛之道,也正是人格的屬性。離開了自覺,便無從自律;鬆弛了自律,將無所不為。小者,殺、盜、貪、瀆、邪淫、犯奸、兩舌、惡口,酗酒顛狂,成為社會敗類;大則犯上作亂,禍國殃民,甚至謬立邪說,蠱惑人心,流毒世界,釀成浩劫,儼然人中修羅。

  今時泛濫於歐美國家之「邪痞」歪風、「裸奔」醜行、暴力戾氣、色情放縱,已經形成了人文精神的逆流,正沖擊著人性尊嚴的支柱──四維、八德,呈現出搖搖欲墜的險象。在那種惡衣冠而羨禽獸、棄倫常甘效狗苟的黑淵迷霧中,惻隱、羞惡、是非、辭讓的心,已剝蝕殆盡。所謂「迷失的一代」,恰是他們努力於反傳統、反價值、反法紀、反學術,應得的負值。

  吾人目擊「道喪」,應如何有以救濟,俾導正、遏止此一逆流,以遂慈悲度化的誓願?斯則唯有以人性的呼喚,喚醒人格的自覺,方期有濟。因為人類憑藉著人的自覺──自覺有殊於禽獸,乃能從渾渾噩噩的生物進化中「脫穎而出」。人類苟無自覺的靈悟,生命的圓滿──大覺,抑亦豈有可能?因此唯有喚起、恢甦人的自覺,然後人心的陷溺、人性的萎縮、人格的墮落,乃至人類的沉淪,才能獲得有效的救濟。

  同時,當茲我們的社會,正由農業加速邁向工業化之際,如何大力弘揚佛法,以提高精神生活?如何推行孔、孟學說,以深植倫理觀念,均為遏阻逆流、防患未然的當務之急。必如斯,我中華民族才能「千磨百劫猶堅勁,任爾東西南北風」,砥柱中流,輻射出智慧光芒和人性光輝,施眾生以無畏,導人類出迷津。不此之圖,深慮池魚之殃,噬臍且將莫及也。


幸福的基礎

  溫柔的沙灘,不堪負荷高樓;厚積的垃圾,只能繁殖細菌。冰山誠高潔,可惜不能倚靠。彩虹雖絢麗,轉眼便已成空。物既如此,人又何嘗不然?

  孝悌忠恕,自然積厚流光;澆薄狹窄,絕非載福之器。心平行直,乃學佛的上根利器;心境調和,是幸福的真正基礎。

  若還心羨神通,性喜奇特,以背覺合塵故,豈能免於淪為魔家眷屬?倘使不收心猿,放縱意馬,既閉塞靈智矣,禍患必伴愚昧接踵而生。

  只有藉人際的融洽和諧,處世的和光同塵,治事的允執厥中,言行的唯謙唯謹,操持的慎獨存誠,心胸的光明磊落,才能培養並保持安謐調和的心境。也只有調和的心境,才是真正的福田和幸福的基礎。


理得心安

  佛陀是善醫眾生心病的大醫王,佛法是最能端正心念的安心法。佛陀說法四十九年,始終不離此心,始終不離藥病相投的安心法門。因為心若不得安,幸福便沒有可資建立的基礎,而無可避免地將陷於不自在、不開朗、不解脫,缺乏生機、活力、和諧、安祥,陷生活於枯澀、黯晦的苦惱深淵。

  雖然安心法門,是活潑生動,因人而施,「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」的。但「心安理得」的心理狀態,卻是人們所羨慕、嚮往的。

  「心安理得」,通常是用來標示一種無愧怍、無忮求、心胸坦蕩、恬然自適的修養境界。這種觀點,乍看很有道理,如果仔細思辨,就會發現此一詞彙和成語,顯然有著倒因為果──手段與目的的倒置缺失。這很可能是受了「安,而後能慮;慮,而後能得」的影響。事實上,人與其他動物間的最重要的差別,在於唯人「依思想決定生活目標,藉認識指導行為實踐」,因此有人說「人是能思想的動物」。對於有思想的人來說,所謂「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」,理若未得,此心如何肯安?抑又如何得安?顯然並非「心」先安了,然後才得「理」;反之,是於「理」有得於心,此「心」然後能安的。

  初學佛法,由淺而深,偶有會心,法喜充滿,由斯遂至鍥而不捨,必登堂奧而後甘心。苟有一理未澈,一義未圓,不辭跋涉三千,孤行萬里,遍歷叢林,參禪訪道,必得理明,以求心安。饒是一門深入,明「教」通「宗」,踞獅子座,眾所尊仰,還是覺得如果不閉關閱讀、涵泳三藏義海一番,兀自不能甘心。幸喜「物極必反,理有極限」,待他窮理究義,窮究到理未萌、象未兆以前,劫火熄、大千洞明以後,豁覺原來「天下本無事」,轉覓一切理、一切事都無絲毫朕跡可得,大似環行地球一週,驀直行去,最後又回到原地。枉歷煙水風霜,到頭來,最後的卻是最初的。

  且慢笑他不機伶,徒耗草鞋錢,浪費好時光。君不見自來多少伶俐漢,偏是騎驢卻覓驢?何況若非山窮水盡,遊子怎肯知歸?向伊說「當下便是」、「未舉步時早已到家」,伊又爭肯相信?莫道空勞心力,實是功不唐捐。你看他,事已畢,願已了,心已歇,興已盡,雖然「究竟無得」,且喜他如今已無是無非、無愛無憎、無憂無慮、無取無捨、無牽無罣、無得無失、無……,好個自在灑脫的無事人。

  記得東坡居士有偈曰:「廬山煙雨浙江潮,未到千般恨不消;到得還來無別事,廬山煙雨浙江潮!」話雖不錯,也只合他夫子自道,要且無裨激勵後昆。老朽不慧,另有俚語,不貴詞藻華麗,對仗工整,只求吐露肝膽,莫讓他荷篠文人一傍叫屈。聽著:

  歷盡千磨百煉,方悟衣珠在此──且莫叫屈!

  若非枉費辛勞,貧子依然貧子──是誰便宜?


理極必反

  真理是普遍的,所以真理也必定是簡單的。倘使它只是局部的,而不具備普遍性,它便絕非真理。

  牛頓的萬有引力說和運動定律,應該是非常簡單明瞭的了,也正因為它簡單,才具備普遍的當然性和必然性,也才能解釋宇宙一切力的現象而有餘。此外,所有密度的、張力的、摩擦係數的,乃至結構力學、太空力學,都只是它的延伸。反之,倘使牛頓定律不是這樣簡單,而深奧複雜到只有他自己才懂,那它的用處便小到等於零了。所以一切的道理必須是簡單才高明、才精粹,也才有用;任何複雜、晦澀的道理,只會顯得粗糙,只能予人困擾。因為任何道理,一旦超越了現實的生活,一旦脫離了匹夫匹婦的日用,便不具備普遍性,便因其不能「道中庸」,而可以肯定它絕非「極高明」的真理。

  「世諦」如此,「佛法」亦然。明明「盡大地是個解脫門」,為甚麼「把手拽伊不肯入」?只因「無處不解脫」;分明「神通並妙用,運水與搬柴」,為甚麼到此不肯歇心?只因為「理極必反」。道理太近、太簡單,人們反而看不到。這「一切現成,古今、三界、萬法不能超越」的眼前真理,簡單到無須思慮,不假外求,拈來即是,只可惜「至道」不難,人偏不會;若會得時,便知「一切現成,一切具足」,非常簡單。若說更有餘事,更有剩義,試舉看!


緣起性空

  一切法性空,乃宇宙實相,是存在的最究竟、最普遍、最圓滿的真理。

  依「俗諦」言,以「性空」故,乃能「緣起」,故從「緣起」者,當體即空。因斯義故,大化流行而原無動搖,生生不息而體離斷常。性若不空,則森羅萬象,各具真實,豈止「有者恒有,無者永無」,且現象既千殊,真理應萬差。生生之機永息,創造亦必成為不可能。如斯,則宇宙陷於僵滯,人天淪於長夜,向前、向上更遑言哉!以「性空」真實故,雖見生滅,非屬斷常;萬象森羅,法外無我。因斯,乃能「虛空無盡,我願無窮」,在「空性」的基本屬性──無限可能的鼓舞下,展開向前、向上的創造和進取。

  就「真諦」言,「性空」為佛法之的旨,圓解「性空」並使之與「行為」相應,乃修行之津樑。必如是,乃能「無住生心」、「三輪體空」,乃至「繁興永處那伽定」。若不爾者,「六根」既難收拾,「見思」如何消落?敢保觸途成滯,終歸破碎支離。佛陀垂慈,菩薩大悲,拈出個「不二法門」,已直指出修學心要,劃清內外界線。

  學者但能從理(體)空、識空、見空、行空乃至過、現、未來皆空上踐行,便是修行正途,如斯直養無害,自得種種方便與後得智慧。果能如此,從「圓解性空」,澈見諸法「無」性,則二執當下消融,「常光」自然現前。到此,虛空尚且消殞,向何處覓四大、五蘊?說甚麼六根、六塵?便知「空手把鋤頭,步行騎水牛,人在橋上過,橋流水不流」盡是兒歌,且無虛言。蓋於諸法覓纖毫真實了不可得故,自然無心可生,當下便是「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」也。


垛生招箭

  「末那」起執,妄豎「吾我」,主觀執著既起,是非隨之紛然,總總欣厭取捨,乃至甘令恩怨蝕心,愛憎奪情,名韁羈絆,利鎖牽纏,汩沒性靈,昧卻本來,頭出頭沒,輪迴不息,三界火宅,出離何期?其始亦只是一念無明,妄心起念,念念相續,剎那生滅,終而墮無常竟不自覺。自性蔽,乃我執堅固,深陷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、五陰熾盛……諸苦。蓋以「八風」鼓煽,盡隨它轉,何有半點自由分?斯誠所謂「垛生招箭」,禍由自招也。

  其實「十番顯見」剖析已盡精微,吾人苟作一反順序之溯源,當知「思維」來之於「經驗」,「經驗」來之於「印象」,「印象」來之於「本心立照,著相起執」。若明「能」本是妄,則「所」亦是幻;思維、見解固非家珍,塵勞所起,皆當揚棄。如此則諸障可除,自性得顯,原本自他不二、法界一如,何處、抑阿誰尋覓「我」哉?「我」若不可得,豈不「光明寂照遍河沙」耶?到此,「閻浮」不殊安養,「火宅」遍開紅蓮,不妨唱言:「何期自性……」。


覺與不覺

  從「佛者,覺也」到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從「即心即佛」到「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」,從「覺則眾生是佛,不覺即佛是眾生」到「心、佛與眾生,斯三無差別」,已經明白開示了──「覺」即是生命的永恒。「覺性」便是一切生命的本源,知識、道德建立的基礎,人格形成的種能,一切眾生的原貌;而且如同海水一味,賦形雖殊,「眾生、佛等無差別」;並且是「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」,迷亦不失,悟亦無得的。在這無盡世界,無限衍化,永遠在創新的法界,是一個生之永恒的大圓覺海,永遠流注著無量差別生命;此無量差別生命,一一皆以覺性為素材,一一當體顯示覺性。離開覺性,生命就無由發生──便不可能有生命。

  就覺性的表徵來說,誠如波羅提尊者對異見王所說:「王若作用,無有不是;王若不用,體亦難見」,因說偈道:「在胎為身,處世為人;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;遍現俱賅沙界,收攝在一微塵。識者知是佛性,不識喚作精魂。」顯然龐居士的「神通並妙用,運水與搬柴」,便是此偈的「主題重現」。

  或疑:「眾生覺性既是與佛無殊,何以佛證大涅槃,永斷生死,而眾生頭出頭沒,輪迴不息?」此無他,只為眾生於清淨本覺,妄起無明,隨照起執,能所分立,以至執幻為真,為象所惑,產生錯覺,昧卻本明。諸佛了知諸法虛幻不實,知幻即離,離幻即覺,然後上上增進,歷諸地位,以無量功德莊嚴法身,種種善巧化導眾生,以迄功滿果圓,證得無上正等正覺。

  迷悟緣起,染淨始末,詳見《大乘起信論》;結縛之起,諸染所依,《楞嚴經》辨析最明,於茲不贅。

  總之,悟則覺,覺即是佛;迷故不覺,不覺即眾生。

  覺──正覺是生命的真實與永恒;

  迷──錯覺是生命的迷失與幻滅。

  生佛本來平等,差別只在覺與不覺而已。


解行相應

  佛法解、行等重,若有所偏,則非「盲行」即「乾慧」,皆不得其正。學法欲得其力,必須能「解行相應」。易言之,就是即知即行,知行合一,否則便是慢法,便是自欺。佛法不同於知識傳授,亦尚不只是慧命的流注,它必須是通過「解行相應」,而又具備一種死守善道、為法忘軀、上上增進的過程,才會有證悟的發生。證悟並不只是有得於心,或有所會心。它是有若化學變化(而非制約性的物理變化),由堅持理智的抉擇,經過冷靜的沉思,孕育出熾熱的情懷,激發出智慧的火花,以構成真理與生命溶融的媒觸,才會瞬間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,一個嶄新的、一個由佛法誕生的新生命,於焉圓成。若不如此,學法未得究竟,直須廢寢忘食,大死一番始得。


觀心

  「心為形主」,故修莫尚乎修心,而修心之道,莫尚乎觀心。

  若不觀心,則煩惱抑鬱莫知其由來,邪惡妄想瞥爾與之俱,無始無明如何得淨?必也觀心,乃能於煩惱乍起,便窮溯根源,懺悔往昔之非,除卻心頭之垢,復我本來純淨;妄念乍萌,立即掃除廓清,還我天君泰然,永慶四海昇平。初則靜時「觀照」,動時「管帶」;繼應隨緣觀照,動靜不失,久之「能所不二」,唯顯「一心」。觀心既熟,心週法界,是名「觀心三昧」,證一切種智,具法性身,故又名「觀心成就」。

  諸宗觀法不出「一心」,雖統名「觀」,然各有師承方便,惟其法要輒在「觀而不觀,不觀而觀」。如觀日輪,必是所觀外無我──我與山河大地、一切眾生悉融於此一日輪,而顯現無分別之光明圓滿自性。若始終相對作觀,非止「觀想」不易成就,且易落魔外(魔與外道),故不可不慎,尤不可不依師而輕率妄為。

  倘效鸚鵡學語:「觀者何人?心是何物?」當頭痛棒之下,須知感恩始得。何以故?汝非「獅子兒」,未曾「三歲便作大哮吼」,豈不是「百年妖怪虛開口」?


去偷心

  學佛法者,多喻牛毛,而證菩提者,竟少如麟角。這並非是佛法不靈,其過只在「偷心難死」。

  蓋「凡情」甫萌,「功德財」已壞;「聖解」才立,「手中珠」已失。既然不肯死心修行,最後理當「三塗」有份。若果因地真、心願切,堅毅剛直,決不因循,決不自欺,則偷心當下頓絕,習氣豈難漸消?一旦「我執」除,「法身」自然成就;「法執」淨,「菩提」當下證入矣。

  果能去得偷心,佛法有甚難處?


空空

  體空、用空、性空、相空、人空、法空、本來空、究竟空──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因緣無體,故亦是「空」,「空空如也」曰:「畢竟空」。

  萬物無自體,眾生無自性,從浩瀚無邊星海世界,到細逾秋毫千百倍的原子,無一而非條件的組合;條件若離,當體成「空」,宇宙絕無獨立永存的任何觀念、物質或生命存在,有的只有「空」。

  一切皆「空」所現:天若不空,宇宙即是死亡。地若不空,萬物無從繁生。房屋、樂器、杯、盆、瓶、罐、舟、車……種種用具、工具,胥賴中空,乃可利用。倘若全無空處,試問,堪作甚麼?學佛法而心不能空,徒見自誤。

  雖然是「諸法空相」,唯「覺」不空。「覺」若是空,生命不能發生;而且「空生大覺中,如海一漚發」,故知「覺」大於「空」。佛是大覺,故名「空王」;「空王」者,王於空也;王於空者,能「空空」也。苟不「空空」,不名大覺。既號大覺,必也「空空」。「空空」為大,「空空」永恒。佛法極則,只是先空,然後「空空」。


  心,展現出河沙世界、森羅萬象,流佈出百千法則、無邊眾生。人類更憑藉此「心」,創造了歷史,決定著未來,熔鑄成人格,閃爍出智慧,正開拓、主宰著宇宙,朝向「淨佛國土,成熟眾生」的終極目標前進。

  說到「心」,雖然它尚不止於「淨心」與「染心」、「道心」與「人心」的差別,而且分析有八種識,功德成四種智,頗難揀別,不易安頓。其實只要分得出主、從,綱維便不難建立,忠臣、孝子人人做得。「君子務本,本立道生」,何須這般瑣碎?「法不孤起」,豈僅待「緣」便得以生?須知「巧婦難作無米之炊」,熟飯總因生米做成。這裡若果看得真切透澈,所謂人心、道心、染心、淨心、有心、無心……七零八碎,到得眼前,猶如洪爐片雪,當下瓦解冰消,恰如春夢無痕,覓絲毫朕兆也不可得。何以如此?只因為它「只此一家,並無分號」。


圓定

  四禪、四空定乃至「滅盡定」,皆為與外道共法。以其執法而修,制心而得,其定不圓,故不名「圓定」。

  若明本心,見自本性,則妙明寂照,本自圓成,豈假修持?誠如百丈上堂:「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,體露真常,不拘文字;心性無染,本自圓成,但離妄緣,即如如佛!」唯此自性本具,原無動搖,體週沙界,非修、無得之定慧圓明,乃名「圓定」,有修、有作而得者,不名「最上一乘」也。


二乘一貫

  自釋尊初轉法輪,揭櫫「四諦」法印,迄宣說「方等」建大法幢,為佛法發展的完整過程。此一過程,同時也明確顯示出佛法建立與修學之自然程序。蓋生死之念不切,難期道心堅固;生死牢關未破,吾我依舊宛然。顧欣厭而修,自救孔亟,偏于個人主義,確可目為小乘;然當其奮志修學,治心精密,用力既久,一旦寒灰爆豆,枯木發芽,心華怒放,突破生死牢關,全生命融入大圓覺海,親證不二法門時,則生、死、修、證悉是剩語,說大、說小皆成戲論矣。到此佛與眾生實不可得,唯是自在,更無人我。故雖興慈運悲而迥超無我,智週萬物實非因分別。試道看,是大乘、是小乘?故就事而言,小乘為大乘之過程,大乘乃小乘之歸宿;否則不有小乘,大乘何由起?不有大乘,小乘何所歸?抑非生死心切,難收修學之功,非的然見性,大悲無由生起。故雖欣厭而修,但能堅持久遠,即是正修大乘;倘未證無我,境界恰是小乘。須知說食不能飽,多虛不如實。若徒持慢心高論,以管仲之器妄擬周公,憑一葉之舟欲載萬人,豈獨自誤,禍且及人。或問:大、小之別全在發心,苟如君說,豈古人謬?曰:自是古德之說為是。惟鄙意以為與其決之于發心大小,何若決之于心量廣狹;否則,徒尚理論,背離事實,解行終不相應,理事何能一如?豈不知「唯此一事實,餘二皆非真」乎?其實一亦權立,何有二、三?況「此宗本無諍,諍即失道意」耶?若真修行,還是志切生死,如救頭然的好,否則斯日易逝,無常且臨,可不惕哉!


能仁成佛

  佛號「能仁」者,以能平等施予眾生以徹底、永恒之救濟,非僅一時之除苦予樂也。

  釋尊少時,即顯示其秉賦大異常人,尤其對於眾生的生、老、病、死苦之同情,最能流露其悲天憫人情懷,乃有以後為弘法度生而捨王位、割恩愛、行苦行之大雄毅、大慈悲、大智慧、大開拓之驚天動地壯舉。有等無知之輩,目佛教曰「空門」,出家為「遁入空門」,實屬大謬不然。蓋非具真知灼見、決心毅力者,必不出家;非具純真摯情、冷面熱心者,不能學佛;不具無緣大慈(對眾生苦無條件地同情)、同體大悲(對眾生痛苦如感同身受的同感)者,亦不具足菩提種性。若或熱面孔、冷心腸,愛不越乎己身,仁僅囿於一室,既乏種性,豈肯出家?豈能出家?亦豈宜出家?明乎「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,無情既無種,無性亦無生」之義,則佛所呵之「焦芽敗種」為何種類型人物,可思過半矣。

  韓愈謂「博愛之謂仁」。「仁」者,擴「愛」而已矣。雖然,「仁」與「愛」非無所區別,「愛」者多出私心,故徧染著,「仁」乃悱惕惻隱之心之「直養無害」,故於「愛」的熾然中實迥超無我──興慈運悲而三輪體空。質言之,何以「仁」乃菩提種性?蓋生類秉賦之情感、智慧恒成正比且循一方向。幸善養之,善用之,不則辜負福慧根、菩提種矣。


佛法是甚麼

  佛法是無上解脫法門──它能使人解怨結,破業障,去熱惱,除執著,離繫縛,得大自在;乃至永出輪迴,證大涅槃。

  佛法是自性的法門──它能使人脫出雜念、妄想、邪見、錯覺,澄澈性靈,淨化心識,保持「清明在躬」,漸至還得「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」。

  佛法是轉凡成聖法門──它能教人持五戒,行十善,閑邪去偽,離惡遠非;乃至以「無上三昧耶戒」圓成之「金剛不動清淨心」作基礎,發為「六度萬行」,以擴張人格領域,創造生命價值,完成作聖之功,永為人天師表。

  佛法是無量智慧法門──不捨「根本行法」而遍學、飽參,以證得根本智、無師智,從而敷演無盡妙義,建立一一法門。以其洞明生死根源,澈見諸法實相,故能「即一切相,全歸實際,於一切法,通達無礙」,得大智慧,永斷愚癡。

  佛法是無限光明法門──真實發心、精勤修行的人,必得真實受用,恒能「照體獨立」、「念起即覺」,永斷「無明」,全顯自性,光明寂照,無始無終。

  佛法是慈悲喜捨法門──世尊乃三界慈父、人天導師,憫火宅眾生,眾苦交煎,興無緣大慈,運同體大悲,以種種方便善巧,化導眾生,疾出苦海,速登樂邦;開無上妙法,示三乘解脫,令有緣眾生咸能悟入真常、極樂之佛陀自證聖境,得徹底救濟,證究竟解脫。


禪者的畫像

  參禪親到「實際理地」,灼見真如實相時,曠劫無明當下瓦解冰消,往後唯享「本地風光」的自在安祥。

  一個真正的禪者,是枝節去盡唯存根本的,因此他的心,三際不住,靈明空朗;他的眼,見翳已除,唯見真實;他的情,誠摯純潔,迥超無我;他的智,周遍法界,離諸對待。他懷著宇宙心,行的卻是淑世行,敦倫盡分地活在責任、義務中。在他的平等心懷裡,沒有欣厭取捨,沒有禍福得失,他始終以「從容乎中道」的姿態,邁向生命圓滿和永恒。他已經贏得了人生最可貴、最徹底的勝利,擁有了最真實、最完美的存在。除了他原本就不得不孤獨而外,他真的無可忮求了。

  當然,在如幻的人生中,他不可能不遭遇到一些世俗的譏諷、妒嫉、譭謗、猜疑、誣衊、打擊、歌頌、讚譽、崇信、尊敬、通暢、拂逆,然而那恰似片雪落入洪爐,根本就無從介意。

  他永遠都「犯而不校」,因為他確知:「錯誤必得煩惱,罪惡終歸毀滅。」除了憐憫,他從不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。對他來說,權勢等同枷鎖,富貴有若浮雲。

  老子說:「我有大患,為吾有身……」。

  我想,這就是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了;想看,有副腸胃,若非依從它的要求,怎能排遣那令人不安的饑餓感?有個「皮袋」,又爭能不熱時脫、冷時穿?有……算了吧,就算是他為了「留惑潤生」吧,充其量也只能說是「有餘涅槃」。畢竟途中非家舍,在他返回故居以前,總算不得是十分圓滿。






2021年6月7日 星期一

《六祖壇經》行由品~悟法傳衣


時,大師至寶林,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,請師于城中大梵寺講堂,為衆開緣說法。師升座次,刺史官僚三十餘人,儒宗學士三十餘人,僧尼道俗一千餘人,同時作禮,願聞法要。

大師告衆曰:善知識!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善知識!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。

惠能嚴父,本貫范陽,左降流于嶺南,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,父又早亡,老母孤遺,移來南海,艱辛貧乏,於市賣柴。

時,有一客買柴,使令送至客店;客收去,惠能得錢,卻出門外,見一客誦經。惠能一聞經語,心即開悟,遂問:「客誦何經?」客曰:「金剛經。」復問:「從何所來,持此經典?」客云:「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,門人一千有餘;我到彼中禮拜,聽受此經。大師常勸僧俗:但持金剛經,即自見性,直了成佛。」惠能聞說,宿昔有緣,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,令充老母衣糧,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。惠能安置母畢,即便辭違,不經三十餘日,便至黃梅,禮拜五祖。

祖問曰:「汝何方人?欲求何物?」惠能對曰:「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。遠來禮師,惟求作佛,不求餘物。」祖言:「汝是嶺南人,又是獦獠,若為堪作佛?」惠能曰:「人雖有南北,佛性本無南北;獦獠身與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別?」五祖更欲與語,且見徒衆總在左右,乃令隨衆作務。惠能曰:「惠能啟和尚,弟子自心常生智慧,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。未審和尚教作何務?」祖云:「這獦獠根性大利!汝更勿言,著槽廠去。」惠能退至後院,有一行者,差惠能破柴踏碓。經八月餘,祖一日忽見惠能曰:「吾思汝之見可用,恐有惡人害汝,遂不與汝言,汝知之否?」惠能曰:「弟子亦知師意,不敢行至堂前,令人不覺。」

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:「吾向汝說,世人生死事大,汝等終日只求福田,不求出離苦海。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?汝等各去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,各作一偈,來呈吾看。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,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,不得遲滯,思量即不中用。見性之人,言下須見。若如此者,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

衆得處分,退而遞相謂曰:「我等衆人,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,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,必是他得。我輩謾作偈頌,枉用心力。」諸人聞語,總皆息心,咸言:「我等已後依止秀師,何煩作偈?」

神秀思惟:「諸人不呈偈者,為我與他為教授師,我須作偈將呈和尚,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?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覓祖即惡,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?若不呈偈,終不得法。大難!大難!」

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間,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,及五祖血脈圖,流傳供養。神秀作偈成已,數度欲呈,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擬呈不得。前後經四日,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秀乃思惟:「不如向廊下書著,從他和尚看見。忽若道好,即出禮拜,云是秀作;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,更修何道?」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執燈,書偈於南廊壁間,呈心所見。偈曰:

身是菩提樹
心如明鏡臺
時時勤拂拭
勿使惹塵埃

秀書偈了,便卻歸房,人總不知。秀復思惟:「五祖明日見偈歡喜,即我與法有緣;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業障重,不合得法。」聖意難測,房中思想,坐臥不安,直至五更。

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,不見自性。天明,祖喚盧供奉來,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,忽見其偈,報言:「供奉卻不用畫,勞爾遠來。經云: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但留此偈,與人誦持。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,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」令門人炷香禮敬,盡誦此偈,即得見性。門人誦偈,皆歎善哉!

祖三更喚秀入堂,問曰:「偈是汝作否?」秀言:「實是秀作,不敢妄求祖位,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少智慧否?」祖曰:「汝作此偈,未見本性,只到門外,未入門內。如此見解,覓無上菩提,了不可得。無上菩提,須得言下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不生不滅。於一切時中,念念自見,萬法無滯,一真一切真,萬境自如如。如如之心,即是真實。若如是見,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。汝且去,一兩日思惟,更作一偈,將來吾看;汝偈若入得門,付汝衣法。」神秀作禮而去。又經數日,作偈不成,心中恍惚,神思不安,猶如夢中,行坐不樂。

復兩日,有一童子於碓坊過,唱誦其偈;惠能一聞,便知此偈未見本性,雖未蒙教授,早識大意。遂問童子曰:「誦者何偈?」童子曰:「爾這獦獠不知,大師言,世人生死事大,欲得傳付衣法,令門人作偈來看。若悟大意,即付衣法為第六祖。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,大師令人皆誦,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」惠能曰:「我亦要誦此,結來生緣。上人!我此踏碓,八箇餘月,未曾行到堂前,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。」童子引至偈前禮拜,惠能曰:「惠能不識字,請上人為讀。」時有江州別駕,姓張名日用,便高聲讀。惠能聞已,遂言:「亦有一偈,望別駕為書。」別駕言:「獦獠!汝亦作偈,其事希有!」惠能向別駕言:「欲學無上菩提,不得輕於初學。下下人有上上智,上上人有沒意智。若輕人,即有無量無邊罪。」別駕言:「汝但誦偈,吾為汝書。汝若得法,先須度吾,勿忘此言。」惠能偈曰:

菩提本無樹
明鏡亦非臺
本來無一物
何處惹塵埃

書此偈已,徒衆總驚,無不嗟訝,各相謂言:「奇哉!不得以貌取人,何得多時,使他肉身菩薩!」祖見衆人驚怪,恐人損害,遂將鞋擦了偈,曰:「亦未見性。」衆以為然。

次日,祖潛至碓坊,見能腰石舂米。語曰:「求道之人,為法忘軀,當如是乎!」乃問曰:「米熟也未?」惠能曰:「米熟久矣,猶欠篩在。」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。惠能即會祖意,三鼓入室,祖以袈裟遮圍,不令人見。為說金剛經,至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。遂啟祖言: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」祖知悟本性,謂惠能曰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;若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」三更受法,人盡不知,便傳頓教及衣鉢。云:「汝為第六代祖,善自護念,廣度有情,流布將來,無令斷絕。聽吾偈曰:

有情來下種
因地果還生
無情既無種
無性亦無生。」

祖復曰:「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,人未之信,故傳此衣以為信體,代代相承。“法”則以心傳心,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佛佛惟傳本體,師師密付本心。衣為爭端,止汝勿傳,若傳此衣,命如懸絲。汝須速去,恐人害汝。」惠能啟曰:「向甚處去?」祖云:「逢懷則止,遇會則藏。」

惠能三更領得衣鉢,云:「能本是南中人,素不知此山路,如何出得江口?」五祖言:「汝不須憂,吾自送汝。」祖相送直至九江驛,祖令上船,五祖把艣自搖。惠能言:「請和尚坐,弟子合搖艣。」祖云:「合是吾渡汝。」惠能曰: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;度名雖一,用處不同。惠能生在邊方,語音不正,蒙師付法,今已得悟,只合自性自度。」祖云:「如是如是。以後佛法,由汝大行!汝今好去,努力向南,不宜速說,佛法難起。」

惠能辭違祖已,發足南行,兩月中間,至大庾嶺。五祖歸,數日不上堂,衆疑,詣問曰:「和尚少病少惱否?」曰:「病即無,衣法已南矣。」問:「誰人傳受?」曰:「能者得之。」衆乃知焉。逐後數百人來,欲奪衣鉢。一僧俗姓陳,名惠明,先是四品將軍,性行粗糙,極意參尋,為衆人先,趁及惠能。

惠能擲下衣鉢於石上,曰:「此衣表信,可力爭耶?」能隱草莽中。惠明至,提掇不動,乃喚云:「行者!行者!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」惠能遂出,盤坐石上。惠明作禮云:「望行者為我說法。」惠能云:「汝既為法而來,可屏息諸緣,勿生一念,吾為汝說。」明良久,惠能云:「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惠明言下大悟。復問云:「上來密語密意外,還更有密意否?」惠能云:「與汝說者,即非密也。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」明曰:「惠明雖在黃梅,實未省自己面目,今蒙指示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師也。」惠能曰:「汝若如是,吾與汝同師黃梅,善自護持。」明又問:「惠明今後向甚處去?」惠能曰:「逢袁則止,遇蒙則居。」明禮辭。

明回至嶺下,謂趁衆曰:「向陟崔嵬,竟無蹤跡,當別道尋之。」趁衆咸以為然。(惠明後改道明,避師上字。)惠能後至曹溪,又被惡人尋逐,乃於四會縣避難獵人隊中。凡經一十五載,時與獵人隨宜說法。獵人常令守網,每見生命,盡放之。每至飯時,以菜寄煮肉鍋。或問,則對曰:「但喫肉邊菜。」

一日思惟:「時當弘法,不可終遯。」遂出,至廣州法性寺,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。時有風吹幡動,一僧曰風動,一僧曰幡動,議論不已。惠能進曰:「不是風動,不是幡動,仁者心動。」一衆駭然!

印宗延至上席,徵詰奧義,見惠能言簡義當,不由文字。宗云:「行者定非常人,久聞黃梅衣法南來,莫是行者否?」惠能曰:「不敢!」宗於是作禮,告請傳來衣鉢出示大衆。宗復問曰:「黃梅付囑,如何指授?」惠能曰:「指授即無,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、解脫。」宗曰:「何不論禪定、解脫?」惠能曰:「為是二法,不是佛法,佛法是不二之法。」 宗又問:「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」惠能曰:「法師講涅槃經,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。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:犯四重禁,作五逆罪,及一闡提等,當斷善根佛性否?佛言:善根有二:一者常,二者無常;佛性非常、非無常,是故不斷,名為不二。一者善,二者不善;佛性非善、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其性無二;無二之性即是佛性。

印宗聞說,歡喜合掌,言:「某甲講經,猶如瓦礫;仁者論義,猶如真金!」於是為惠能剃髮,願事為師。惠能遂於菩提樹下,開東山法門。惠能於東山得法,辛苦受盡,命似懸絲。今日得與使君官僚、僧尼道俗同此一會,莫非累劫之緣,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,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。教是先聖所傳,不是惠能自智。願聞先聖教者,各令淨心。聞了,各自除疑,如先代聖人無別。(一衆聞法,歡喜作禮而退。)




簡介佛陀正法~安祥禪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  人生最大的課題,就是“生死苦樂”問題有待打破!怎樣不被煩惱纏縛、不再作負面思緒的俘虜,而活得抬頭挺胸、活出生之喜悅?怎樣才能使生命不再像無舵之舟一般惶惑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