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月1日 星期五

禪的認知與修學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~ 耕雲導師講詞(1988年1月31日講於台南)
一、前言

      在這人心陷溺、物欲橫流、正法凋零的今天,各位能夠參加這次聚會,非常難得,非常可貴。

      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成因,每一個時代的形成,也都是基於這個時代人們的心態。一種惡劣的心態,則會導致人類的災難。儘管自然科學飛躍進步,物質文明高度發展,但物質的滿足,永遠填補不了人們心靈的空虛;儘管知識爆炸,科技起飛,但學術並沒有提升人類的品質,這是個可悲的現象。我們如何解決這個面對的問題?唯一的方法,就是發揚中華文化,提倡固有的禪學。

二、禪宗的特色、作略和風格

      提到禪,真是五花八門,包羅極廣。我們知道印度教的禪定,很接近佛教的四禪八定,幾幾乎除了在認知上有所差距以外,在修持的過程、方式上,可以說大同小異。佛教本身也有禪,像天臺止觀、密宗的金剛坐禪,乃至於最高級的金剛大手印,都是屬於禪的範圍。不過,就禪的性質來講,有共法、不共法。

      什麼叫共法?不管是那一種宗教,都可以打坐。現在的超覺靜坐,佛教的每個派別,不同要領的禪定,乃至於天臺止觀法門,這是佛教教內、教外共有的,共同的修持方式。

      什麼叫做不共法?就是我們現在講的祖師禪──宗門禪,它是不共法,是禪宗特有的,也是中國特有的。達摩祖師西來,把菩提種子種植在肥沃的中華文化土壤裏,開出一花五葉的奇葩。這是中國人值得自豪的地方,它是中國文化的一大特色,也是佛法的真生命、真血脈。沒有了禪、就沒有真正的佛法;沒有了禪,就沒有宇宙的真實;沒有了禪,我們所能把捉的都只是相似,而不是全等。

      在表象上,祖師禪跟一般所說的禪定是不同的。一般的禪定側重於打坐,而禪宗的禪雖然也打坐,但是那只是少數的派別,而且它打坐的方式,並不要你守竅、守丹田,也不講止觀,只是“只管打坐”。這就禪宗來講,雖不算是正統,但也不算是旁支,這話怎麼講呢?因為在五祖以前,講究打坐觀心,六祖以後,禪宗就變得極為生動活潑,行、住、坐、臥都要保持定慧圓明,若一起來心就亂,那是不究竟的,當然不是究竟法門。何以見得禪宗不講究打坐?六祖壇經裏講得很清楚,「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課」。這講得很好,打坐對見性者來說是一種約束,顯得不解脫;儘管它是一種方法,也是一種過程,但是還有比打坐更高的法門。

(一)打牛打車

      何以見得不以打坐為然?六祖的大弟子南嶽懷讓禪師,感覺自己的年齡大了,需要找一個接棒的人。古來學法,徒弟找師父千辛萬苦,師父找徒弟那也是萬苦千辛。達摩祖師面壁九年,難道印度不好打坐?不辭險阻艱辛,關山萬里,跑到河南少林寺去打坐,為的是什麼?他並不是為打坐,而是要等一個人,等誰?等二祖,等到了二祖,他的法才可以傳下去。南嶽懷讓禪師也是一樣,感到傳燈的時候到了,就到處查訪,查訪到馬祖道一禪師,覺得這個人根器好,素質高。找到馬祖以後,看到馬祖在那兒打坐,跟他打招呼,馬祖根本不理不睬。禪師與眾不同的是,都有極高的智慧和很好的方便。南嶽見馬祖不理睬,就拿塊磚頭在他面前地上磨,唏哩嘩啦地製造噪音,這下子馬祖忍不住了:「欸!老法師,你在搞什麼?」「我磨鏡子啊!」「這磚頭怎麼可以做鏡子呢?你開玩笑!」「那我問你,你在幹什麼?」「我打坐啊!」「你打坐為了什麼?」「我打坐為了成佛啊!」「我磚頭要磨不成鏡子,你打坐也絕對不能成佛。」這一句話,把馬祖道一給打動了。馬祖就問:「那你說怎麼做才對呢?」南嶽說:「怎麼才對?我們打個譬喻,譬如牛拉車,車子不走,你打牛對?還是打車對?」馬祖說:「當然是打牛。」南嶽說:「現在你卻明明是在打車!」

      從這個小故事,我們可以知道,禪宗的特色,並不執著有形的修持,諸如延年強身的大小周天,冀求打開中脈等,禪宗不屑一顧。禪宗的究竟處在“歸無所得”。為什麼無所得?因為整個宇宙都是你,你以外無二無三,你就是絕對的、不二的,還能得個什麼呢?從這個小故事,我們就知道禪宗不拘泥修行的形式,所謂十字街頭好修行,反映禪是重內明、重心態的。這是表現在方式上。

(二)俱胝一指禪

      在風格上,禪極為活潑,極為生動,「沒有定法如來可說」。我們舉個小例子:有位俱胝禪師,出家以後,尚苦行,結茅庵而居──用稻草蓋個棚子住在那裏。有一天下午,來了位尼姑,說:「我想借宿一晚可不可以啊?」他說:「非常歡迎。」尼姑說:「你歡迎我,我還不一定敢住呢!我有個問題,你若答對了,我就打擾你住下來,你若答不對,那我只好走啦!」俱胝禪師說:「妳只管問。」

      尼姑就問:「什麼是佛?」俱胝和尚居然瞠目結舌答不出來。愈簡單的愈困難,說到佛誰不知道?問「什麼是佛」要下個界說,就不簡單了。既然答不上來,這位尼姑就要走,他留都留不住。事後俱胝和尚心想:「我是男子漢大丈夫,出家兒是佛子,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法答覆呢?」感覺很慚愧,決心下山到處去參訪,因為大事未明嘛!

      他正準備走,半夜裡禪定中,山神跟他講:「你不要走了,幾天以後,有位天龍禪師路過此地,他會幫你了畢大事。」

      過了幾天,果然天龍禪師路過,在他那茅庵裡歇腳、喝茶,他就把這個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天龍禪師。天龍禪師說:「你問我。」他就問:「什麼是佛?」天龍禪師只豎起一個指頭,沒有講話,而俱胝和尚就當下大澈大悟了。

      以後凡是有人來問法,毋須開口,不管問「什麼是佛?」「什麼是法?」「什麼是僧?」他都用這個(豎起一指)回答。大家都認為這「一指禪」像嚼橄欖,含藏無盡,餘味無窮。

      他有個小徒弟,只有十幾歲,說懂事又不懂事,說不懂事,卻有點兒調皮。看見師父見人問問題,就豎起一個指頭,他想:「這事情很簡單,我也會。」以後凡有人來,他就說:「不要麻煩師父了,有什麼問題,問我。」人家問:「什麼是佛?」小和尚就依樣畫葫蘆地豎起一指。這一招也很靈。

      以後這事傳到他師父耳朵裏去了:「師父啊!你那個小徒弟,雖然只有十幾歲,卻也懂佛法啊!」「怎麼回事啊?」「有人問他什麼是佛?他也跟你一樣伸個手指頭!」

      俱胝和尚聽了這話,心裡有數了。有一天把小孩叫來:「聽說你也會佛法,對不對啊?」「對!」俱胝和尚袖子裡藏了一把很鋒利的刀,笑著問道:「那你說說看,什麼是佛?」

      小和尚手指剛一豎起,老師父一傢伙把他那手指頭給砍掉了。依常識看,這不但殘忍,還構成了傷害罪;但就佛法而言,這是無比高明的善巧方便。這個小和尚手指頭被砍掉了,疼得又哭又鬧地就向外跑,禪師大喊:「你給我回來!」

      小和尚回來了,禪師又問:「什麼是佛?」小和尚又再豎指頭,一看手指頭沒有了,這小傢伙年齡雖小,根器卻很猛利,當下恍然大悟。

      禪宗的作略,禪宗的接機,禪宗的風格,就是這樣的活潑生動,超出常情;所謂「向上一路,密不通風」,既不是用常識可以理解的,又「沒有定法如來可說」。而且禪宗有句話:「丈夫自有沖天志,不向如來行處行。」也就是說,那些陳腔爛調,那些舊的窠臼,舊的模式,不必去接受,不必去承襲,而應各自創新,別出手眼。所以禪永遠都是活活潑潑地展現著法的生命,活潑潑地展現著每個禪師自己的“法的人格”。什麼叫法的人格?除了法,沒有他,他整個生命的內涵就是法,他一舉一動,舉手投足都是法的展現。像這樣的風格,可以說完全是“法的人格化”的自然流露。

(三)臨濟三頓棒

      現在禪宗只剩兩家了,一個是曹洞宗在日本,一個是臨濟宗在中國。過去五宗七家,現在只剩下兩個宗派,曹洞宗我們不講,我們講開山立宗的祖師──臨濟義玄禪師。這個人極為內向,見人講話都臉紅,他雖然出家修行,但是不敢向師父提問題。他的老師就是黃檗希運禪師,他不敢向師父問問題,不問問題,那怎麼能「了」呢?

      當時陳睦州為第一首座,看臨濟根器不錯,就問他說:「你來此地多久了?」「三年了。」「你有沒有向師父問什麼問題呀?」「沒有。」「你為什麼不問?」「我不知道問什麼!」「你為什麼不問什麼是佛法的的確確的真意呢?」

      在臨濟還沒有去問之前,睦州首座就先去見黃檗禪師,說:「臨濟雖然是個後生,根器很好,將來會成為一株大樹,為天下人遮蔭哪!」

      當臨濟問師父:「什麼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話還沒有講完,師父拿了棒子把他揍了一頓,不答話就把他趕走了。

      回來,首座問:「你問的結果如何?」他說:「我話還沒講完,師父就揍了我一頓。」首座說:「你再去問!」又去問又挨了一頓揍,於是他就不敢再問了。首座說:「你非問不可!這是最重要的關鍵,你這一次問,一定會有結果的。」臨濟第三次再去問,又被揍了一頓!

      臨濟想:「不問佛法,三年只在這裏混飯吃,問佛法就挨揍,我究竟錯在什麼地方?」他見了首座就說:「我三次問法,三次挨揍;我在此地機緣不契,跟師父無緣,只好到別的地方修行了。」

      首座說:「你到別的地方修行並不是不可以啊!但是,你不能開小差不告而別,就這樣溜了。大丈夫光明磊落,來去明白,你應該向師父去辭行!」

      臨濟就去向師父辭行說:「師父啊!我要走了。」「你到哪裡去呀?」「我不知道。」他師父笑笑說:「你要走,我也贊成,但不要迷失方向、走錯了路,高安灘有個大愚禪師,你到他那裡去,大概你的問題就能解決了。」

      臨濟到了高安灘,見了大愚禪師,大愚禪師說:「從哪裡來?」他說:「從黃檗來。」「為什麼離開黃檗?他是大善知識啊!」「我三次問法,三次被打,不曉得我有什麼錯?」大愚說:「那個黃檗──你的師父,為了使你大澈大悟都累壞了,你今天卻跑到我這裡問有過無過?」

      臨濟一聽當下恍然大悟!把大愚禪師拉過來,在他脅下點了三下。大愚說:「這不關我的事,你的師父是黃檗禪師。」於是臨濟又回去了。

      黃檗看他回來了就說:「你這個傢伙來來去去,什麼時候才了結啊?」他說:「因為你老婆心切,太疼我了,所以我又回來了。」「誰說的?」「大愚禪師說的。」「這老小子多嘴,下次我遇到他,要好好揍他一頓!」「何必等下次,現在就揍!」他拉過師父來,就打了幾拳。

      我們看到這裡,都會覺得這簡直是荒謬絕倫,這是犯上作亂,這叫什麼嘛?毫無道理可言。你用邏輯去推,推不出任何一條線索,怎麼回事呢?各位想一想,當你冷不防被別人揍一下的時候,是什麼心態?你會有妄想嗎?你會有煩惱嗎?你什麼都沒有!緊張之餘,就只剩下一顆空空朗朗的心了。

      臨濟聽了大愚指點,明白了之後,在大愚脅下點三下,你叫別人在你脅下最敏感的地方點三下試試看!當你被點的時候,所有的念頭都會被點掉的。

      臨濟回來,他師父說大愚禪師這個人多嘴,下次我碰到,好好揍他一頓,結果他把他師父拉過來揍了一頓。這表示什麼?這活生生地表現出不二法門的實質內涵!

      看了禪宗活潑的作略,禪宗的不立文字,禪宗的超卓風格,就知道「不歷僧祇獲法身」,即身成佛,絕不是誇大;只要你有機緣,只要你能相應,你就可以一生了畢大事,超越劫數。

(四)丹霞燒木佛

      從上面幾則事例來看,我們就可以知道,禪是非常超脫的,它是宗教卻又是超越宗教的。何以見得?趙州禪師說:「“佛”這個字,我不喜歡聽。」過去有個禪師說:「誰在我的禪堂念一聲佛號,就請誰挑水三擔給我洗淨禪堂。」連一句佛號都會把禪堂念髒,禪能容得下什麼?更有意思的是,有位丹霞天然禪師,他冬天行腳,晚上住一廟裏,廟裏給他掛單,但是不讓他進寮房,說我們這裡人太擠,你老兄如果實在不肯走,就在大殿裡打坐好了。大殿空蕩蕩的,很冷,怎麼辦?幸好還有不少佛像,於是他就把那些木雕的佛像,一尊一尊的堆起來燒了烤火。第二天,住持責問他:「你為什麼燒我的佛像?」丹霞說:「我燒取舍利。」「木佛哪有什麼舍利?」「既然沒有舍利,就不是真佛,多燒幾個有什麼關係?」這是丹霞天然禪師的雋事。

      禪,就是在佛教中突出而又昇華的一個宗派,這是一般外道禪、世俗禪、次第禪所無法夢想到的。禪的風格如此、性質如此,在實質上是什麼呢?是宗教嗎?禪是既即又離,即立即破,因此它是宗教,卻又超越宗教。禪要不超越宗教,誰會去燒自己供奉的佛像?禪要不超越宗教,它怎會說「佛這個字,我不喜歡聽」?它要不超越宗教,怎麼會「念佛一聲,挑水三擔」?

      感謝大家的誠意,我不必忌諱,願意說實話,就心靈究竟解脫而言,宗教是不究竟的。什麼叫做不究竟?一個能崇拜的我,一個所崇拜的祂,對立宛然,分明是兩個!凡落二三,依佛法的眼光來看都是不究竟的。

(五)唯我獨尊

      佛一出生,就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圍走了七步大聲地說:「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!」你看這豈非是我執很重?不是!他那個「我」是指「法」,是指宇宙的實相,是顯示不二法門,是「不與萬法為侶」,是「萬象叢中獨露身」。太多人都誤會了,「喲!佛祖真偉大,你看!天上天下只有他是老大。」其實,事實並非如此,他只是說一切唯「法」獨尊;他所顯示的是法界一真,法海一味,大圓覺海,如此而已,佛豈有我執?當然後人對這話的解釋很多,批註很多;那麼誰解釋得最好呢?雲門宗的開宗者雲門文偃禪師。

      有人問雲門禪師:「佛祖一生下來,剛出娘胎,他就能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圍走了七步,高聲說『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!』這是什麼意思啊?你對這有什麼解釋呢?」雲門禪師說:「有什麼解釋啊!可惜當時我不在場,我要在的話,一棍子打死餵狗,貴圖天下太平。」

      這個人聽了答案,大惑不解,就問另外一個禪師:「雲門禪師是不是佛教徒啊?」「是。」「他怎麼講出這種話來呢?是不是有罪啊?」「呃!雲門講這段話功德無量,只這段話就報了佛的大恩,功德都說不完,哪裡還會有罪呢!」

      我們要知道,佛出生的使命原在教化眾生,教人們向他看齊,希望能超越他。那位雲門禪師一棒子打死了唯我獨尊的人,豈不比唯我獨尊的人更獨尊!釋迦牟尼佛聽了會高興,為什麼?禪門有一句話:「養兒不及父,家門一世衰。」兒子如果不比老子強,家道就會衰落了;如果兒子比老子強,老子會歡喜無量,絕不會嫉妒的。各位是不是希望自己的兒子比自己強一百倍、一萬倍呢?大家都是這樣。所以雲門這句話,就報了釋迦牟尼佛的宏恩,讓釋迦牟尼佛在金剛界大大放心,而慶幸家門出了這樣一個超佛越祖的子孫,如來家業會大大興旺,不會衰敗了!

三、宗教的種類

      形形色色的宗教,種類很多,歸納起來大致可分為四大類:

(一)理智的宗教。像印度教的吠陀經、婆伽梵書....深奧難懂,窮一生精力,連幾個小冊子都搞不通,縱然搞通了也沒有用。為什麼?理智的宗教,它的優點,在使人頭腦清醒、冷靜;它的缺點是讓人意志消沉,脫離現實,流於冷漠。而且那些東西即使是你背得滾瓜爛熟,煩惱來了,拿它去抵擋,根本就抵擋不住,會不會使你心情比別人更開朗?不可能。見了閻王念一段經給他聽,會有用嗎?絕對沒用。所以理智的宗教,它的優點是使人冷靜,而缺點則是使人冷漠。

(二)情感的宗教。情感的宗教重視心靈的慰藉,重信──信就能得救。它的優點是使人的心靈有所寄託,可以自我安慰;它的缺點是一旦溫度過高,就會變成狂熱,而狂熱就是魔。十字軍的東征、現在某些教派的徒眾,這都是宗教的狂熱者。魔的定義就是拿自己的錯誤來折磨自己。顯然情感的宗教也是不究竟的。情感的宗教,只能給人心靈的寄託、安慰,並不能使人們的心靈獲得真正的昇華與解脫。而我們今天的邏輯學,也就是方法論,雖然非常發達,但是缺少一條律則;有自然齊一律、不矛盾律、範疇律,但是沒有比例律。你想一想,人在地球上遠比螞蟻在籃球上的比例還要小十萬倍,而今天我們已經發現了的四萬個銀河系,這個銀河系到那個銀河系,是以億萬光年計,光的速度多麼快,尚且要億萬光年,可知宇宙的浩瀚是無限大的。如果說宇宙的全體就是神的話,在比例上你比那個濾過性病毒的濾過體,還要小十億倍,你如何跟上帝對話?螞蟻尚且不能跟人對話,何況人跟上帝對話?這是妄想,不切實際。

(三)肉體的宗教。什麼叫做肉體的宗教?打坐、大小周天、開靈脈、苦行──冬天在瀑布底下坐禪,夏天在沙漠裏禪定,在肉體上下功夫。要知道,儘管大家都喜歡講天長地久,但這不過是自我陶醉;這個地球,它有一定的壽命,到時候它就壞了。所有的現象,都逃不過「成、住、壞、空」,哪裡有什麼天長地久啊!天若不長,地若不久,你這具肉體練來練去,還是會壞掉的!說長生,那是自我陶醉。天下的事情沒有絕對的,它有沒有優點?有,鍛煉你的意志力──讓你獲得「難行能行、難忍能忍」的意志力。我時常講,只要你能夠忍,在任何困難、任何痛苦下,都能不放棄、不動搖、堅持到底,最後你就會成功,因為你的心有力量。如果你的心沒有力量,不要說學佛法,不論你在社會上從事任何工作、事業,都註定會失敗,為什麼?因為你不敢面對問題,你習慣於得過且過,你偷懶、你逃避、你欲振乏力,結果你一事無成;時間過去了,你也便消失得絲毫不留痕跡。所以苦行──肉體的宗教,它也有好處,它可以鍛煉人的意志力。

      大家讀六祖壇經,對於六祖何以得到衣缽?常常忽略兩件很明確的事實:

      第一是舂米八個月,他若不甘心舂米八個月,這衣缽輪不到他。六祖在這八個月裡舂得很苦,何以見得很苦呢?因為六祖個子不高,體重較輕,踏舂米的碓壓不下去,因此必須在腰間綁塊石頭才行(這塊石頭現在還在南華寺)。踏了八個月的米,鍛煉出很堅強的意志力。這是六祖,要是我的話,你要我踏八天,我都不願意,太辛苦了是不?人生幾何?所為何來?我早就知難而退了。

      第二個原因呢?只有五個字,就是「本來無一物」,這就是禪的根本正見。各位要知道,真實的是原本的,原本有什麼?原本沒有四萬個已發現的銀河系,沒有星球,沒有人類,沒有眾生,什麼都沒有。所以他以超越時空的心眼,看到了宇宙未分以前,混沌未開以前的原態,於是他“得法”了。那位神秀大師,身是菩提樹──有樹;心如明鏡台──有台;時時勤拂拭──有為;勿使惹塵埃──還有塵埃。這對正在修行途中,沒有到家的人來講,不失為一種方便法門,的確很好;我都是照這樣修行的,我若好高騖遠的話,將會一事無成。但是就一個宗師的條件來說,這些是不夠的,所以五祖說「你還在門外」,還沒有進門。倘若六祖只說一句「本來無一物」,舂米我不舂,那衣缽便不干他的事了。一個只想獲得,不肯付出的人,會得到什麼呢?他只會墮落沉淪,因為“只獲得不付出的”是賊啊!只有小偷、強盜、土匪,才只要獲得,不肯付出。任何人,想收穫,就要耕耘;想成功,必須努力;想要受人尊重,必須有實際的貢獻;想讓人家認為自己很重要,就必須滿足別人的需要。人是現實的,法是現實的,你要是認為世法就是世法,佛法就是佛法,打成兩橛,那便大悖不二法門了。須知世法就是佛法,佛法就是世法,沒有世間哪裡會有佛法?

(四)拜物的宗教。到過日本,跟日本朋友熟識的人都知道,日本有拜生殖器的宗教──儘管日本文化水準很高。我們本省也有拜石頭公、大樹公的。雖然沒有宗教的條文,這也是一種信仰。

      歸納地說,不同的根器,不同的素質,就有不同的宗教。而且同一種宗教,對神也有不同的認知。如果有一百個人信上帝,我們請他們描述一下,他所認知的上帝,用錄音帶錄下來,然後再作一個比較,你會發現有著一百個不同的上帝──是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上帝。哪怕只信一教,只信一神,而你所謂一神實際上卻是多元的。不相信,你可以做個測驗,不是上帝有多,而是各人的素質與心態不同。

      這四類宗教只是歸納,如果用演繹的話,那宗教就太多、太多了,你會發現林林總總、千奇百怪而啼笑皆非了。人類的可悲,在於人類否定、埋沒了自己,放棄了自己,作賤了自己,不尊重自己,才會有種種宗教的信仰崇拜。

四、禪是什麼?

(一)禪超越宗教與哲學

      禪是宗教嗎?它是宗教,它承自釋迦牟尼佛親傳,豈可不是宗教?但它同時卻又超越了宗教。它不是理智的宗教,理智是分別心的產物,佛法是離分別的;六祖壇經裡有六個很重要的字,你要能記住、思索、力行,那就夠了。那是六祖壇經的總綱──「無念、無相、無住」,如果你能做到這六個字,哪裡還有什麼理智啊!佛法也不是感情的宗教,如說有,也只是“無我的感情”,就是「無緣大慈」──無條件的同情;「同體大悲」──感同身受的同感,而沒有自我的執著。所以禪超越了宗教。

      那麼有人說:禪是中國最高級的哲學。哲學是什麼?所謂哲學,有死的哲學,也有活的哲學,會有這種哲學嗎?有!你想一想所有哲學宗派,都不外乎:

      本體論──說宇宙是什麼?
      宇宙論──宇宙的法則是什麼?
      認識論──用什麼方法保證你認識的正確?
      人生論──至人法天,人要如何順應大自然,確立自己的人生觀?

      每一個宗派都是如此,千篇一律。

      今天的哲學,包括二次大戰興起的存在主義在內,哲學派系超過一百家,難道真正有一百個真理嗎?我的答案非常肯定,誰都不是真理。它只是僵化了的,沒有生命的戲論,都是分別心的產物。什麼是活的哲學?活的哲學可以蘇格拉底的哲學作為範例,你看過蘇格拉底的本體論、宇宙論、認識論、人生論、歷史觀沒有?他的哲學是活的哲學。當時希臘哲學家們的共同問題都在探討宇宙是什麼?是心嗎?是物嗎?是一元?二元?多元?當大家都在追究宇宙是什麼的時候,蘇格拉底也有個問題,他的問題不是宇宙是什麼?而是「這些人何以有這些愚昧的問題?」所以蘇格拉底極偉大,西方人把他視同中國的孔子;他的偉大,在於他遠離一切假象的執著和認同,他的哲學是活的,法則是活的,而非僵化定型的。如果你想瞭解他的一些輪廓,也只能看看他與弟子柏拉圖的對話錄。禪之所以超越哲學,是因為禪反對概念遊戲的妄想、計執。

      至於說到存在主義哲學,那根本不叫哲學,那叫瘋人狂想曲;不要過去,反對傳統,反價值觀,反的結果會變成原始人。當然也有它的長處,天下事都是相對的,它有自己的解脫觀,但卻妨礙了大眾。這是西方個人主義的昇華,只管自己,至於妨不妨礙誰,這都是小事情;法不孤起,無風不起浪,它當然有它的基因。

      由此,各位可以知道,禪不離哲學,但遠超越哲學,哲學家沒有辦法摸到禪的任何一條思索、分析的線索。我們在討論哲學的時候,瞭解到哲學有活的哲學、死的哲學,相對的哲學、絕對的哲學。絕對的哲學,就是沒有一個“能認知的我”,和“所認知的你”,這是絕對;有一個能知的我,有一個所認知的真理,這是二元。所以禪宗說:「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」說得越精緻,距離真理越遠;說得再對,也只是比量。所謂比量就是相似,並不全等。由此我們可以知道,禪是超越哲學的。

(二)禪是心的原態、生命的共相與永恆相

      禪究竟是什麼呢?幾年前臺南禪學會成立的時候,我曾說過:

      禪是心的原態,禪是生命的共相和永恆相。
      沒有經過六根六塵對境,吸收六塵污染以前原本的心態,就是佛經上講的本心。
      禪是什麼?禪就是佛。
      佛是什麼?佛就是如來。
      如來是什麼?如來就是如其本來。
      本來是什麼?把你的心態恢復到「父母未生前」的本來心態時,你會當下豁然,更無可疑。

      我們瞭解這一點以後,我們可以肯定禪是真實的,是自覺的。如果我們這麼講,對不對?不對。你說「是」什麼,就一定有「非」什麼,禪是一法不立的,你講什麼生命的共相、心的原態,語忌十成,完全漏了底嘛!

      實在說,縱使漏了底,也打不破你這漆桶。什麼叫心的原態?什麼叫生命的共相?說了等於沒說。所以今天再重複一次,禪是什麼?禪是生命的永恆相。永恆相就是無始無終、不生不滅、永恆的生命。

(三)禪的基本內涵是正見加正受

      禪是什麼?它的基本內涵就是正見加正受。

      什麼是正見?我們一般人的見解,往往離不開偏見。所謂偏見,就是由自我意識、主觀謬執所發出來的見解;而正見是真實、正確的見解。如果看到任何自以為真實的事物,都只是眼花。正見不會見到與真實相對的任何事物,只會見到宇宙唯一的真實──也就是自己,而不是別人。

      什麼是正受?有兩種解釋,一個是真實的受用。苦修了一輩子,沒有真實的受用,煩惱還在糾纏,邪念還經常萌生,冤結依然未解,那就是沒有真正的受用,豈不白修了嗎?耕耘有收穫,努力會成功,修學正法沒有得到真正的受用,豈不冤枉?禪是有真實受用的,沒有正受,就不是禪。

      正受的含意除了真實的受用,另外一個就是正確的感受。什麼是錯誤的感受?遇事認同,入眼皆真,是常識的感受,這也沒錯,但這並不等於正見,也不是正確的覺受;就禪者而言,只不過是由見取所派生的錯覺而已。人們的一切想念,一切反應,離不開自我的官能,這便背離了真實。真正的正受,就如證道歌所說「常獨行,常獨步」的獨來獨往。大家不要誤會,以為獨行獨步是到曠野荒郊沒有人的地方散步,而是要你到西門町去獨步獨行,在人擠人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走過一條又一條大街,好像一個人獨來獨往,沒有受到任何干擾,才有少分相應。這證明你對外在的幻象已經不再認同了。為什麼說它是幻象?因為它不真實。

      在這大宇宙中,沒有什麼真實的存在。我們人體是六十兆原子細胞堆積的,原子是物質最基本單位,你把電子、質子、中子分開,你就發現什麼都沒有。這證實了佛的偉大,緣起性空,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緣就是條件,一種最初的動力,加上必須的條件,就形成、創生了新的事物,當條件離開的時候,這個事物也就不存在了。我們這座房子,是由鋼筋、水泥、石子、木料、人工等等條件構成的,一旦把這些條件抽掉,就沒有什麼叫做房子的東西了。連地球最後都會消失、氣化,所謂世界非堅,是不堅固的。

(四)禪的修持要領是無念、無相、無住

      禪是什麼?就它的修持要領來講,就是六祖壇經講的「無念、無相、無住」。

      無念,是心離好惡、取捨、憎愛,遠離一切來自前塵緣影的分別想念,而非捨棄正念、正思惟。

      無相,並不是否定外在一切事相,而是讓心不被外在的事物牽引、薰染成為分別想念的素材,當下即相離相,不留痕跡。

      無住,是不讓心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,產生執著;念起即覺,覺之即無,活潑無染。

      無念、無相、無住,三位一體,在日常生活中以這種心態來面對一切,並持之以恆,則正見可立,正受也會加深。

(五)禪的基本精神是自尊自重

      現在我們來講禪宗,也就是宗門禪的基本精神何在?禪的基本精神,不是成佛作祖,而是尊重自己。它是自悟自修,自成佛道,以完成生命的覺醒。不但是佛法這麼要求,連上帝也是這麼要求的。禪是超越宗教的,我們不必忌諱什麼。如果讀過舊約聖經,就會發現裏面很多地方都在提醒:「你們要清醒!你們不要睡覺!」大家注意到這些警語沒有?那就是教你覺醒。因為人大都喜歡做白日夢,很少是清明在躬的,所以才會迷失。

      一般人縱使沒有刻意在胡思亂想,也常常被不自覺、不自主的念頭所旋繞,那就是作夢。

      人必須從這些迷惘中覺醒,清明在躬地主宰自己的心國,才不致迷失,才能正確地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方向,否則就遠離了正見;沒有正見,哪裡會有正受?對於沒有正受的人而言,生活就形成對生命的一種懲罰、煎熬了,這種人就會活得無奈,有時甚至呼天無路。

      禪是心靈救濟的慈悲法門,接受了禪,你的心靈就能得到解脫;發掘並確立了原本的真我,你就不會再有煩惱,也不可能萌生愚昧的見解。說你最後會贏得生命的永恆,也絕對不是黃葉止啼,而是絕對真實的!為什麼要發掘呢?因為我們的真正自我,也就是我們原本的心,已被六塵的罪垢所包圍、埋沒;如果你不把這層由見取六塵所累積的污垢去掉,你那原本的真心──摩訶般若,便不能出頭,便永遭埋沒,不能發露,就真的被活埋了。等你發掘出並確認你那個真實、原本的我,由珍惜護持而保任無失,就能成長茁壯,以至“法的人格化”的圓成;也就是「大事了畢」──圓滿完成了人生的使命。

      佛說「無我」,是說原本就沒有你這表層意識分別取相的假我,原本就沒有分別心,並非沒有本心──即生命「本來面目」的大我、真我。所以佛最後涅槃時,標示出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:

      常──永恆。
      樂──離煩惱。
      我──自覺。
      淨──離垢。

      這是學佛、成佛的圓滿歸宿──生命的永恆。但是你一定先要把自己從業垢中開發出來,確立自己,肯定自己,淨化自己,提升自己,然後才能自我完成──法身的熔鑄。

五、安祥是什麼?

      講到這裡,我們就要提出“安祥禪”了。在提出安祥禪以前,首先要說明什麼是安祥?

(一)安祥是正受的體現

      安祥是什麼?安祥就是我剛才講的正受,就是一種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」的最美好的覺受。這種覺受從哪裡來?是從心靈的統一調和而來。

      我們為什麼會煩惱?為什麼我們的心靈不統一?有人說三心二意,其實你何止三心二意?今天你是好人,明天你可能就變成了壞人;上午你是這樣想的,下午卻又做了相反的決定,這證明人的心靈是不統一的。有時你是聖人,有時卻是魔鬼;有時光明磊落,有時卻又骯髒下流。人何止於三心二意,簡直是七上八下!像這樣的人,他會有安祥嗎?不可能;他會有正受嗎?絕對不可能。你必須把心靈統一起來,把許多個動盪不安的我,變成單一的我,這是修學不二法門的基本前提。如果不能把自己變成單一、獨立的我,那你就只能有分裂的人格,而沒有統一的意志,就會因為多我的東扯西拉、相互矛盾,讓自己的心被攪得欲振乏力、脆弱黯淡,你還能成就什麼呢?

      我剛才講苦行肉體的宗教,有助於心力的提升。像勾踐臥薪嚐膽,是為了恐怕自己陷於好逸惡勞的慣性而墮落。人若是不能吃苦,不能克服慣性,就會好吃懶做,得過且過,浪費了寶貴的人生。人的惰性,就是喜歡吃好的,喝好的;喜歡容易的,不喜歡困難的;乃至喜歡不耕耘只收穫,不付出只獲得,工作輕、待遇高。修行人應該反其道而行,一切難的,甘之如飴,一切難題,勇敢面對,這樣才能發揮心力;否則沒有心力,便難有所作為。

      禪的基礎是建立在一種統一調和的心態上的,把你那三心二意、多重人格、內在矛盾徹底揚棄,才有安祥可言。因為有矛盾就會有鬥爭,一鬥爭心就不安,講高級一點兒,就是天人交戰──良心與罪惡交戰。心不統一,亂七八糟,像是個戰場,你怎麼可能擁有安祥的心態呢?必須先把你的心統一了,使它調和了,你才會有安祥,也才能享有正受。

(二)安祥是禪的生命

      安祥是什麼?安祥是禪的生命,不管是如來禪或是祖師禪,離開了安祥就沒有正受;沒有正受,就沒有“法的現量”;沒有法的現量,就只能停留在“法的比量”上,也就是停留在相似法門,絕非究竟,修行也不會成功。所以說安祥才是禪的生命,沒有安祥的禪,是死禪,是僵屍禪,有了安祥才有禪的活躍生命。是真禪?是假襌?就看能不能給予人以安祥的覺受。

      安祥可以給嗎?可以的,如果障淺而契機的話,現在就會感受到安祥。什麼叫做安祥?聽話清清楚楚,說話信口開河,不說、不聽,忽然停住──你會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“心”,此刻沒有妄想,沒有雜念,也不昏沉,只有“空空朗朗的自覺”,這就是“安祥”,傳心就是傳導這種安祥的心態。可見禪不是空泛的理論,也不是概念的遊戲,它是可以睹面相呈,極為現實的。

(三)安祥是定慧圓明的證量

      安祥是什麼?它是定慧圓明的證量──禪定的最高境界。修禪的人,往往有的偏慧,偏慧就是乾慧。什麼叫乾慧呢?脫水香蕉,是香蕉沒有錯,只不過不是那個味道──沒有水分,缺乏生命。只有慧沒有定,就是狂慧;如果偏定,定太深了,坐在那裏入定了,十天、八天、一個月冥然枯坐,那跟木乃伊有何區別?這是“空定”。

      大乘學者批評二乘沉空守寂,病在偏離中道。二乘是什麼?就是聲聞、緣覺。聲聞是指阿羅漢,緣覺是指辟支佛,統稱為二乘。二乘有什麼缺點呢?阿羅漢守寂,如舍利弗林中晏坐,被維摩詰大士呵斥。小乘聖者,認為沒有人的地方最好,不能上街喲!一到西門町,心就亂了。想想看,哪有見不得人的聖人?既見不得人,又如何能普度眾生?辟支佛則病在沉空,一切都空了,這叫什麼?這叫「惡取空見」的頑空。

      「空」不是一切都沒有,相反的,它是萬有的素材,是創造的機勢。什麼叫機勢?就是無限創造開拓的可能。它哪裡會是死的呢?它是無限生機的當體,絕對不是死的東西。所以我們講定慧圓明,一定要定慧等持、均等才對。這個等重的定慧是什麼呢?就是安祥。嘗過這個無上法味的人才知道,唯有安祥才是宇宙中最美好的覺受。

(四)安祥是法的現量

      安祥是什麼?安祥是法的現量。用語言表達「法」,充其量也只能是比量,用邏輯推理寫出來的文章也是比量,最多只是相似,並不全等,而安祥則是全等的法──是和盤托出,擺在你面前的法的現量。

(五)安祥是生命的源頭活水

      安祥是什麼呢?安祥是生命的源頭活水。看過「安祥之美」講詞的人都知道,凡是不安祥的人,他的個性就開始偏頗,心就難免扭曲,肉體自然也就失去了健康。各位不妨就親戚朋友中回憶一下。疑心重的人,常常抱怨別人對不起他,這種人多半罹患關節炎。喜歡出鋒頭,想贏怕輸,逞強好勝的人多半有鼻竇炎;請想一想,有鼻竇炎的朋友,是不是這個樣子?從小嬌生慣養,長大了處處不如意,這樣就會患氣喘病。女人如果是位長舌婦,白帶一定特別多;請注意!如果長舌婦轉變為緘默是金時,白帶也就不藥而癒了。所以人有什麼樣的心態,就會有什麼樣的肉體。

      安祥是生命的源頭活水。如果你能夠保持內心的安祥,你就擁有了生命的源頭活水,你就會由內在之美,發露為外在的瀟灑自然之美,就會愈來愈有朝氣,愈來愈有親和力,人生也就愈來愈通暢,而且很少生病,很少煩惱,很多安祥,很多喜悅;因為你擁有了生命的源頭活水。同時安祥也是永不枯竭的幸福泉源。人要想擁有真正的幸福,就必須擁有真實的安祥,當你擁有了安祥的時候,你也便擁有了幸福。

六、什麼是安祥禪?

(一)安祥禪的起源

      我們為什麼提出安祥禪?什麼是安祥?前面已經加以說明,現在我們要討論什麼是安祥禪?

      安祥禪是祖師禪嗎?是祖師禪。安祥禪是從哪裡來的?水有源、木有本,一定要有根據才行。安祥禪的根據來自「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」,經上記載:釋尊在靈山會上,手裏拿著一朵金色的優缽羅花,安祥而立,只是不講話,與會人天俱皆罔測──參加法會的人、天都不能領會佛的意思,只有摩訶迦葉尊者破顏微笑。為什麼釋尊不講話?像這樣的例子太多了,有的時候佛剛要開口,他的上首弟子就敲敲法椎說:「世尊已說法完畢,散會!」佛陀不但不生氣責備,還笑著說:「很好!就是這樣。」為什麼?因為「法過語言文字」──真理是超越語言文字的。真理是原本的,原本沒有眾生,哪有語言?用虛假的語言去表達真實、永恆的真理,是不可能的。所以釋尊拈花,大家都不懂,唯獨摩訶迦葉尊者會心微笑。對此我有兩句話用以詮釋──

      釋尊拈花不語,當場展示安祥;
      迦葉破顏微笑,直下心領神會。

      於是摩訶迦葉尊者,便成了禪宗的第一位傳人;唯恐中斷,釋尊特別指定阿難──他的堂弟,做為迦葉尊者的副手、助理。這就是安祥禪的肇始。

(二)為什麼要提出“安祥”?

      為什麼過去的祖師沒有提出「安祥」兩個字?因為祖師禪的風格極為高超,極為超越,極為活潑,極為生動。硬要說它是什麼,那它就變成死禪了,等於是把一片雲釘在牆上,縱然是可能,也僵滯了它生命的活力。何況才說“是什麼”,就有個“非什麼”出現,一如信心銘所說:「纔有是非,紛然失心。」人一接觸是非,安祥心態就會降低;何以如此呢?因為一有是非,就破壞了調和,是與非是兩個,是違背不二法門的邊見,一起邊見,就只有煩惱,沒有安祥了。

      既然安祥是祖師禪的生命,為什麼過去沒有提出安祥呢?時代不同了,古德說:「但能不犯君王諱,也勝前朝斷舌才。」意思是說只要你不觸及那個主子、君王、皇上的名諱,就等於比那最會說話的人還會說話了。又說:「語忌十成。」什麼是語忌十成?禪只能講八成,講六成最好,不開口更高;若講十成,就犯了大錯──杜塞了別人開悟的機緣,而給予人以毫無實用的知解。所以只教人“冷暖自知”去,而不提安祥兩個字,更況“說食豈能飽”?

      今天我為什麼甘冒大不韙提出來呢?我是抱著“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”的決心提出的。因為時代不同了,提出個安祥,人們未必就能體會、接受;若教人參話頭:什麼是禪?你就是禪!為什麼你就是禪?因為你糾纏不清嘛!

      總之,簡明如趙州茶、雲門餅都糾纏不清,愈搞愈糊塗,倒不如直截了當,提出安祥兩個字,用收“以楔出楔”之效,或可省掉學人許多撈摸。安祥就是禪的生命,就是一切事、一切理、一切法的現量。安祥禪就是典型的祖師禪──宗門禪,也就是禪宗的真實慧命。過去之所以不提,是因為古人業障薄,根器利;而現在進入工業社會,到了物質欲望愈高、精神生活愈低的今天,大家活在功利主義的社會,為生活而奔走,誰有閑功夫參話頭?誰能死心塌地靜坐觀心?時機不同,乾脆提出安祥。有過,我承擔;有福,大家享!

(三)安祥禪的特點

      安祥禪的起源,各位都知道了,如果勉強說安祥禪與祖師禪有點差別的話,那不是安祥禪與祖師禪的差別,而是現代禪與過去禪的差別;過去禪偏重於出世,現代的禪則應該偏重於入世。

      安祥禪有什麼特點?過去學法就要受戒;比丘戒、菩薩戒、基本五戒──殺、盜、淫、妄、酒,對生活或多或少都要有改變。安祥禪沒有這些,只有一個戒條,就是「不可告人之事,斷然不為」。做了不該做的事,就會污染心地,增加罪障,讓心受到污染,與法就不能相應。所有的宗教都有戒律和信條,都有日常應守的規律和修行儀軌,在生活上多少會有些不便。安祥禪則沒有任何限制,你昨天怎麼樣生活,今天還是怎麼樣的生活;今天怎麼過活,明天還是這樣的過活。不需要你改變外在,只要求修正內心,只要你自尊自重,自我發掘,自我認知,自我肯定,自我淨化,自我提升,自我完成,非常簡單。顯然安祥禪是為現代人而揭櫫的,不是有閑階級吃飽了飯沒事幹,拿禪當消遣工具的專用品;我們是為大眾而提出的,不是只為少數清談之士所準備的生活調味料。因此安祥禪最簡單,最明瞭,最直截,也最了當。

      很多老修行都讀過「小止觀」,也讀過「大智度論」;大智度論十九卷,寫得很清楚,說修行禪定是獨行道,獨行道是“獅子遊行絕諸伴侶”,你要有了太太,你便修不成。安祥禪沒有這個,你可以吃漢堡,你可以娶老婆,可以生孩子,只要不討姨太太就行了。你看這個法門多麼簡單,幾乎是百無禁忌,頗似華嚴境界的「理無礙,事無礙,理事無礙,事事無礙」,既可以過現實的人生,正常的生活,又可以證得聖果,豈不是圓融無礙的無上法門?

      或者你會問:你這話有沒有根據?沒有根據的話我不會說,「證道歌」裡說得很清楚:「在欲行禪知見力,火中生蓮終不壞。」大家翻翻證道歌看,上面寫得很清楚。事實上也只有宗門的安祥禪,才能夠像火裏生長蓮花一樣,極為難能、極為稀有、極為可貴!

(四)如何契入安祥禪?

      安祥禪的特色是重入世,是為大眾設計的,但我們也要瞭解,它是現代的祖師禪,也是典型的如來禪。它契入的修學方法──

      第一是如法持經。什麼叫如法持經?記得幾年前臺南市禪學會成立的時候,我給佛法下了個定義:佛法者,成佛的方法也。這顯示什麼?佛法不是講理論,不是講道理,不是執著什麼真理,它也不是哲學;是什麼?只是一種成佛的方法。太簡單了,照著這個方法去修正想念和行為,就是真實修行,就可以成佛。譬如過河須用筏,你不用它就過不了河。可知佛法並不重視什麼高深的理論,只重視方法的對機。

      如法持經,最好是念「金剛經」。有些人念金剛經不相應,病在念一句想一句,邊看邊自己講給自己聽,這樣是不會相應的。念時一定要離分別,把金剛經打開,從開始到最後,你不必管它是什麼意思,只管從頭念到尾,不要起任何雜念,雜念起了把它揚棄、丟掉,念完了把經一合,反觀自己的心態,是個什麼感受?一定不同了。金剛經的可貴,在能給予人一顆八風不動的金剛心。金剛心的可貴,在能使煩惱不侵入,妄想不萌生,如如不動,安祥自在。這部經真是太好了!太殊勝了!可說是禪者的無價之寶。但是如果你拿經文去講道理,那就是自誤誤人,罪過不淺了;經沒有過,是你自己錯了。你要不講道理,離分別地去讀經,就是“轉經”;看看是個什麼道理,那就“被經轉”了。壇經機緣品裡六祖講得很清楚。

      第二個方法就是傳心。傳心,以心傳心;力量大的人,有多少人都可以傳;他可以改變你的心態,廓清你的煩惱,掃除你的妄想和雜念,喚醒塵封已久的摩訶般若,也就是安祥。當下把本來的心態傳給你時,就是以心傳心。這絕對不是理論,不是想當然耳,也不是與現實有距離的一種理想,而是法的現量的實證。根器好的人,堪能保任不失;根器不好的人,反省懺悔以後,也能相應。

(五)為什麼要提倡安祥禪?

      現在的社會結構、生活形態、經濟條件完全改變了。過去參話頭,一個話頭參到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,吃飯不知道吃什麼,乃至廢寢忘食,由大死而大活,那個時候可以,農業社會安全得很;現在見汽車不是汽車,見火車不是火車,見樓梯不是樓梯,就危險得很,這種方法不適合現在。

      其次是如來禪,如其本來,做自覺的工夫,就是觀心。觀心的起點是每個念頭來了,自己要知道。思惟一件事,要能自主,不許念頭操縱自己,要常注意自己的心態,念頭來了,自己都知道,這就是觀心。觀心純熟了以後,沒有念頭了,就坐在那裏保持“心的自覺”。佛是大覺佛陀,我們是小覺佛弟子,中覺是菩薩,再進一步,大覺圓滿就是成佛。這裡我講的“覺”不是用針刺你一下,才有感覺;把“自覺”反過來就是“覺自”──自己覺自己。古德有句話說得好:「如珠吐光,還照珠體。」好像夜明珠發光,照誰呀?照自己。我們的自覺工夫要領就是如此,能夠這樣去自覺,比參話頭還要安全,還要快。

      參話頭需要心力很強的人才能相應;如果欲振乏力,怕難怕苦,參一參又想到別的地方去了,參參又遠離話頭走作了,又再拉回來,像這樣的話,很困難,驢年也破不了參,不如歇歇的好。

      說到觀心,也很麻煩,觀心要“靜坐觀心”,今天到處都是噪音,住宅區地下工廠的馬達不停,半夜裡機車怒吼,有的人像是神經病,半夜裏起來放沖天炮,一受驚嚇,容易走火入魔。還有人選在晚上十點鐘為吉日良辰,劈哩啪啦放鞭炮,幹什麼?拜拜。根本不管別人的存在,你有你的自由,我有我的自由嘛,你管不著。真是可笑得很,因為沒有自尊,不懂自愛,不肯保持自己高貴的品質,而奢言自由,這是人文精神的墮落,這是一種可悲的現象。

      今天為什麼要一再強調祖師禪就是安祥禪?而安祥禪究竟是不是祖師禪?這裡有兩個故事:

      馬祖的弟子百丈懷海禪師住大雄山時,馬祖派人送了三罈醬。百丈集眾上堂,拈拄杖指著醬罈說:「有人道得即不打破,道不得就打破。」大眾無語。百丈便用拄杖把醬缸打破了。送醬人回去後,馬祖問:「你把醬送到了嗎?」「送到了。」「百丈說什麼?」「他集合大眾上堂,無人道得,拿棍子把醬缸打破了。」馬祖很高興,說:「這小子不錯。」

      還有一次,馬祖帶口信給他另外一個弟子,說:「近況如何?寫信告訴我。」他回信說:「親愛的師父,弟子三十年來不曾缺少過鹽醬。」這是什麼意思?這顯示了禪者不可一日或缺的是安祥。人們每天少得了醬油嗎?少得了食鹽嗎?同樣修行人也少不了安祥。何以見得?「暫時不在,如同死人」,暫時沒有了安祥,對修行人而言,就跟死人沒有兩樣了,因為你的法身慧命已經休克了。各位應該知道,安祥對於禪者來說,就像馬祖、百丈所講,天天少不了的醬油和食鹽。它才是真正禪的生命,禪的真血脈。可知安祥並不是新創立的什麼新禪,而是說為了使人們更明白禪的內涵、禪的現量,所以才特地顯出它的內涵作為它的標誌,這就是我們標示安祥禪的主要著眼。

七、什麼人最契合修學安祥禪?

      什麼人最適合學安祥禪?有的人可以學禪,有的人不能學禪,哪些人可以學安祥禪呢?

(一)關心生死苦樂問題的人

      生死苦樂有什麼問題呢?因為人,生,不曉得從哪裡來?死,不知道到哪裡去?八苦紛擾,百般無奈──人或多或少,都是活在無奈中的。只要我們有欲求,我們就有無奈;如果我們有獲得,我們就有不滿。因為欲望是無底之壑,是永遠填不滿的,而人生古往今來,所有的聖賢豪傑,都沒有得到過一個他所要求最基本、最合理、最簡單的生活境遇。即使你不要求富貴,只求布衣暖、菜根香,安步當車、晚食當肉,也都不可能滿足願望。

      孔子是聖人,他周遊列國,勸說大家來完成尊王攘夷的大一統王業,結果怎麼樣?斷糧了;不但沒人聽信,在陳蔡還遭到圍困,誤會他是陽貨,結果連飯都沒得吃。

      釋迦牟尼是大覺聖人、人天導師,他自己的堂兄弟提婆達多,天天設計陷害他,千方百計要害死他。舉兩個小例子:

      有一次佛正說法,提婆達多雇了一個妓女,肚腹上綁些棉花,外面套了衣服,就跟佛說:「你說什麼真理喲!說什麼大慈大悲,你把我的肚子搞大就不管了,這叫什麼慈悲喲!」弟子們都生氣地要趕走她。佛說:「不要趕!不要趕!任由她吧!」有些居士是很有權勢的,要制裁她,把她送衙門。佛說:「讓她講吧!不要干涉她。」她愈講愈有勁,又跳又鬧,繩子繃斷了,棉花掉出來了,肚子變小了,於是真相大白。佛是聖人,自己的堂兄弟都還如此整他。

      又有一次,佛走在山谷中,路很窄;提婆達多知道佛要經過這裡,就派人預先弄幾十頭大象,給大象喝酒,喝得差不多搖搖晃晃的時候,看佛過來了,就在象尾巴上點火(田單用火牛陣,他用火象陣),他想:「這下子不把佛祖踩成肉泥才怪!」結果大象跑到佛的跟前,看到佛祖卻都跪下了。後來這個叛徒遭到了“生陷地獄”的惡報,地下裂開一條縫,他就下去了。你說聖人豈不是也有無奈。

      耶穌曾給他的弟子們洗過腳,說:「今天晚上,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要出賣我。」結果那個猶大,幾個金幣就把他師父出賣了,事後良心發現,金幣一塊都沒有花,就慚愧至極而上吊死了。

      凡夫有凡夫的無奈,聖人有聖人的無奈。你有兒子,會說「恨鐵不成鋼」;你若沒有兒子,就會說「有子萬事足」啦!人都是無奈的。你要彌補你的無奈,你就必須突破生死苦樂的問題,不要讓環境叫你笑就笑,叫你哭就哭,而是哭笑自主,這一點才重要。如果你對生死苦樂漠不關心,事情來了,卻萬般無奈,事情過了,又渾然忘卻,那足足證明你沒有心力,也不適合於學禪;勉強去學也是浪費光陰,不會有什麼結果。

(二)追求生命永恆的人

      佛講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就是說金礦裡的礦石都含有黃金;佛是千錘百煉鍛煉出來,去掉雜質的純金;我們是原封不動的礦石。純金價值很高,未經鍛煉的礦石沒有人要。各位瞭解了這一點,就知道我們好像是金礦裡的礦石,沒有透過適當方法的冶煉,沒有把雜質去掉。

      我們因為沒有淨化自己,所以雖然含有貴重的黃金,卻毫無實用價值。所以儘管我們含有很高貴的生命屬性,但卻被自己埋沒了。

      我們有無比的潛力,只是沒有發揮出來。如果我們的生命淨化,我執淡化,法執沒有了,不但自在解脫,而且可以發揮出旋轉乾坤的無比力量。大家知道,沒有龍場悟道,就沒有王陽明以後的功業。人開悟了以後,才無私無我,自他不二,才有真正的慈悲。誰真開悟,誰假開悟,有一個試金石,就是你的心腸變軟了,表示你開悟或接近開悟;如果你仍然是一付鐵石心腸,那距離開悟,還有十萬八千里。因為沒有真正的開悟,就不可能有真實的、無條件的慈悲。

      追求自己的永恆生命,跳出輪迴,去除分段生死,不再接觸死亡,脫出三有(現在是現有;死了是中有,也就是靈魂;投胎是後有)──禪者是「不受後有」,不再投胎,遠離四生三有的(四生是胎、卵、濕、化)。如同六祖壇經說「劫火燒海底」,到了地球末日,地心的火把海水燒乾了;「風鼓山相擊」,宇宙的罡風使地球加速運動所產生的一種旋流,可以把兩座山推撞在一起,撞成粉末;但是對一個禪者,一個開悟的人,一個定慧圓明的人,他是「真常寂滅樂」的,他的生命是永恆的,這些對他毫無相干。對追求永恆生命有興趣的人,才適合學安祥禪。

(三)光明磊落、只求心安的人

      安祥禪最適於哪些人來學?最需要的就是光明磊落、只求心安的人。不要求神通,神通是魔術師的事,是巫婆的事,與禪無關;不求什麼福報,那個太小,要就是宇宙全部都是我的,否則就是一點都不要。一個決心,只求心安,處處求心安,事事求心安。如二祖見達摩祖師,達摩祖師說:「無上大法不是小德、小智、輕心、慢心的人可以相應的…。」二祖在門外雪地上站了一夜,拿刀把左膀砍斷,去見祖師說:「弟子沒有什麼,現在斷臂供養,表示誠意。」祖師於是就給他改名為慧可,然後說:「你吃了這麼大的苦頭,立雪斷臂,所為何來?」「我心不安,只求心安。」這就是求心安的來源。祖師說:「你把心拿來,我給你安。」他找了半天,然後說:「找心找不到。」「那我把你的心安好了。」這段話看來極矛盾,極不合邏輯,其實非常親切;你要有一個自我的表層意識心在,心就不安了,一旦把它丟掉,揚棄了分別取相、習於對外認同的自我意識,心就立刻安適了。如果現在在座的各位說誰心不安,我不相信,那我剛才所講的話,都是廢話、妄語。

(四)迎風屹立、逆流而上的人

      其次,禪最適合哪些人參呢?應該是迎風屹立、逆流而上的人。如果因襲生活的慣性,一定會好逸惡勞,怕難怕苦,貪吃貪喝,重享受,怕勞苦,求享樂,最好是待遇很高而不必做事。活在這種慣性裡的人是不可以學法的;必須反其道而行,逆流而上,否則的話,永遠依著慣性,你就永遠只是一部機器,永遠擺脫不了機械性,也永遠不能改變自己!為什麼要逆流而上?因為禪是向上法門。佛經上一再強調──「難行能行,難忍能忍」,難行,硬是要行;難忍,還是要忍。

      如果不是男子漢大丈夫,不是迎風屹立、逆流而上的英雄好漢,不可以學禪。
      如果不是光明磊落、只求心安的正人君子,也不配學禪。
      如果不是悲天憫人,矢志救世的大心菩薩,也不適合學禪。

      我們講了半天禪的殊勝,到這裡我們不難明確的認知禪的超真理、超哲學、超宗教,一切都超越,且是既存在又超越,心出世而人淑世的。

      什麼是既存在又超越?我們生活在這個地方,但是我們並不自囿在這個地方;世上的一切雖然並不真實,但我們還是規規矩矩的生活。這表現在藝術上的是既具象又抽象;表現在文學上的是既寫實又提升。禪文學、禪藝術,乃至禪作略,它的一貫風格,可說是神鬼莫測,不可思議。

      臨濟要不是三頓棒,就沒有現在禪門的臨濟宗。我們學禪如果不逆流而上,迎風而立,把過去的慣性完全扭轉過來,我們就不會成功。

八、證得安祥的最有效方法

      禪是那麼美好,有什麼方法可以得到它?這裡有幾個很有效的方法:

(一)去垢

      鏡子原本有光,剛才我舉例六祖壇經,神秀大師說的「時時勤拂拭」,對於修行還沒有到家的人是有必要的;鏡子本來是光明的,但外表蒙了一層灰塵、污垢,掩蓋了它的光明,應該把它去掉。我們人原本有佛性,原本是解脫的,但是我們習於六根對六塵,吸收塵垢日復一日,累積起來就覆蓋了真心,形成分別相對的二元心識,取代了原本的絕對真心。人們常常認賊為子,認為能知好惡的,能知香臭的,能知美醜的就是真心,這顯然是一種謬誤;真心是不二的,心經講「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,它是獨立無偶的。所以只要把心表面的污垢去掉,我們的本心就會出頭,我們的佛性就會發露,只須好好的保住它,覺知它,肯定它,就會見性,就會成佛。

(二)止惡

      修行的起點一定是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,而修行的終點則是善惡兼容,撒旦與上帝同在。

      大家提起魔來,不是咬牙切齒,就是戰戰兢兢,不是恨他就是怕他;其實我們應該可憐他。魔的定義是:魔者,以自己的錯誤折磨自己是也。魔是天下最可憐的,我們不要去恨他,也不要厭惡他,要同情他。佛祖的偉大,在每一部經後,看那些乾闥婆、緊那羅、摩侯羅迦……(那些都是魔),都發誓要護持佛法,保護持經的人,如果受到干擾,他們就要粉碎那個干擾者,要不然自己會頭破七分;請看我們的佛祖是多麼偉大,在佛的面前,魔不是不可變的,一轉變,就不再是魔了。

(三)究理

      要追究真理,我們剛才講到哲學的究理不夠真實,我們為什麼又要究理呢?我們所要窮究的理,不是宇宙是什麼?宇宙的法則是什麼?不是要找出什麼道理,而是要窮究出一切理、一切事的老祖宗來。一切道理從哪裡來?找到了這個源頭,你就是一切理、一切事的主人,你就是法王,你就是佛;如果不到一切事、一切理的源頭,只從一切理、一切事的現象、枝節上去認同、去探索,到死也搞不透,也不可能澈悟真實。禪的究理,究的不是普通的理,不是找道理,而是找道理的始祖,這一點很重要。

(四)明心

      你先要明白什麼是心,認識原本的心,才能修心。心是什麼都不知道,怎麼能修呢?所以明心而後才能談修心。明心的方法就是觀心、自覺。

(五)管帶

      怎麼管帶?就像在人多的地方管束你的小孩子一樣,一刻都不能疏忽地「管」好你的表面意識,不要讓它作怪,不要它胡思亂想,它一胡思亂想,立刻就給它煞車,Stop!「帶」什麼?就像帶著小孩逛西門町一樣的帶著安祥片刻不離,不管走到哪裡,都要帶箸它,千萬不可讓它溜掉。乃至上課、看戲、工作、生活都要帶著安祥。帶著安祥工作,不但不會有壞影響,效率反而會提高,領悟力也會加深,只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

      原來我還擔心,人家孩子的爸爸媽媽交學費要孩子念書,為什麼要他學禪呢?現在我不反對了。因為事實證明,學禪的孩子不但不會學壞,而且會名列前茅。何況由於內在美的發露,他會變成帥哥,變得更可愛、更乖巧、更討人喜歡呢!

九、結語

      最後我要講的是,修行不必求什麼,你所求的都很少,而你所不求而得的反而是你想像不到的。

      宇宙中一切都是一個緣字,非常感謝禪學基金會和台南禪學會刻意的安排,也非常感謝各位在百忙中放棄娛樂,放棄休閒,來聽我胡說八道,非常謝謝各位!今天大家有緣,但願我們能夠進一步結成好的緣生,大家共同淨化、共同進步,用我們生命的輻射來淨化社會,來興隆國運。

      現在春節快到了,敬祝各位秒秒安祥,萬事如意。謝謝大家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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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介佛陀正法~安祥禪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  人生最大的課題,就是“生死苦樂”問題有待打破!怎樣不被煩惱纏縛、不再作負面思緒的俘虜,而活得抬頭挺胸、活出生之喜悅?怎樣才能使生命不再像無舵之舟一般惶惑...